《异变》浮游的蜉蝣

3、不可控的

　　林焱走出山洞，她现在最迫切的需求是换一双鞋，不过石块什么的，戳着戳着也就习惯了，她就当是脚底按摩了。
　　走到脚疼得麻木时，林焱终于碰到了一个人，一个小姑娘，猫一般的黑眼珠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跟看外星人似的。那打扮像是油画里的放牧姑娘。
　　“请问……”
　　林焱刚一开口，小姑娘便小小地‘呀’或者‘啊’了声，然后转身就跑。说是被吓着了吧，她又蹦蹦跳跳的怎么看怎么欢腾，说着高兴见到陌生人吧，她压根儿就没理林焱。
　　喂喂，这反应太离谱了吧，还是自己的幻觉已经可以造活人了？林焱隐隐头疼，猛然间眼前的景色又是一变，月光下，无数的碎石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整个山体一分为二，滚滚烟尘从地下冒出，就在人们以为会有岩浆喷涌时，烟尘却突然诡异地缩回到地下，伴随而来的是巨大的吸力，逃难的人们在惊惧尖叫中被吸进了裂缝。山体又缓缓合上，最后一点碎石滑到山底，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只除了半山腰上的住户们消失无踪。
　　林焱眼前一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白晃晃的阳光照在石块上，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还没有离开太远，似乎在她看到幻觉时，周围的时间又静止了，只有她与幻觉同时在活动。
　　不过，这次真的也是幻觉吗？林焱抬头眯眼看了看太阳，似乎有某种声音在告诉她，当昼夜交替时，当今天的太阳落下，当今天的月亮升起时，刚才的幻觉就会真实发生。
　　不是她所属的世界，而是她现在所见的这个世界。
　　那某种声音的来源，似乎，就是自己。
　　精分了？林焱无声地笑了笑，吸了口气，高声说道：“今晚这座山会裂开，会吃人，请尽快离开。”
　　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停了下来，回过身来歪头看了林焱半响，然后又蹦蹦跳跳地走了。

　　如果今晚什么也没发生，知道她说了什么的人们会嗤笑谩骂她的危言耸听，并自得于他们英明地没有听信谣言惊慌逃跑。如果今晚发生了灾难，人们是会后悔没有听信陌生人的胡言还是会咒骂乌鸦嘴的灵验？
　　但无论如何，谁也不会因为陌生人的话而离开家园，哪怕只是躲避一晚。
　　天知道这是不是强盗的阴谋，正等待愚蠢的猎物上钩。
　　可是这次的幻觉大概会成真，林焱细细分辨着，刚才山体异变的幻觉与早上全世界静止的幻觉还有清晨山崩地裂的幻觉以及上班时一片黑暗的幻觉，都不一样，事实上，那三者之间也有差别。
　　林焱没有深究，大部分时候她并不喜欢动脑子，太累，她比较喜欢漫无目的地去感觉，不探究规律的原理。

　　目送小姑娘走远直至消失后，林焱也往山下走去，放眼望去那是很长的一段路，自己最好能在天黑前走完。
　　基本上，她信任自己的直觉胜过信任自己的智商，现在直觉告诉她山裂的幻觉会成真，于是她就信了
　　不过，她没有验证的机会，因为她走了七步后她发现自己站在自己的卧室中，而她确信在她迈出第七步时，她还在山上，第七步落下时，她便换了个地方。
　　看了眼床边的闹钟，又走出卧室看了眼客厅的挂钟，前者比后者快了三分钟。拿出手机看看时间，比闹钟慢了大概两分钟，5:31。
　　说起来，家里的几处时间从来就没一致过，虽然误差在五分钟以内，但确实从未像今天早上一样，分秒不差。
　　幻觉？林焱抿了抿唇，推了下眼镜顺便揉了揉鼻梁，她自己也说不清希望那些是幻觉还是真实，不过……她看了眼厨房的方向，菜入油锅的声音传来。
　　既然发生的事情影响不到她的生活，那其实怎样也无所谓吧？

　　周末时路过一个彩票投注站，眼前突然闪过一串数字，林焱停下脚步。
　　闭着眼睛乱写号码买彩票这种事情她以前也做过，结论是自己的运势完全没有期待的价值，自己的直觉在这块上也从未灵验。不过这次的直觉都化为幻觉凑到眼前了，也许会不一样？
　　林焱笑了笑，照着幻觉买了一注。直觉告诉她说会中大奖，但她常常会把直觉和幻想弄混，她每次买彩票或者抽奖都会如此错觉，在直觉上升为幻觉的当下，林焱想自己可能最好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开奖的当天，林焱站在投注站前，看着中奖的数字，再看看手中彩票上的数字，一个一个地对照，一个一个地吻合。
　　到底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在此之前她只获得过谢谢参与/谢谢惠顾等安慰词。
　　此时此刻林焱最强烈的想法是：立刻辞职，老娘不伺候了。
　　原来自己是如此地憎恶那份工作，虽然直到几分钟前她还以为自己会在那个地方混到退休。林焱低笑，握着手中的彩票，想着的是那些不受控制随来随走的幻觉。
　　妄想与真实，她似乎越来越分不清了。

　　拿到彩票大奖后立刻辞职，这个选择让林焱觉得仿佛摆脱了很多她厌恶的，虽然母亲并不支持，但幸好也没有太强烈的反对。父亲倒是没有表示分毫反对，这让林焱大松一口气，两个人说服一个人比之一个人说服两个人，显然难度下降太多了。
　　以自己的生活方式来说，林焱相信这笔钱足够她用到死，未来可见的一日复一日每天都一样的生活林焱相当期待。
　　同样是重复，重复自己厌恶的和重复自己喜欢的，前者让她产生毁灭的冲动，后者让她领悟此生无憾的境界。
　　欢喜过头，以至于当幻觉再次降临时，她居然比第一次呆傻的时间更长。

　　辞去工作的当天晚上，林焱美美地钻进被窝里，满脑子都是‘从现在起所有时间都由自己自由支配’的亢奋，亢奋得她开始考虑要不要熬几夜来消磨亢奋。
　　不过林焱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她对自己说，未来还很长，她要用优良的作息来维持她健康的身体，拒绝生病拒绝短命，白色的明天在等着她，喵～……
　　咳，林焱觉得自己真的亢奋过头了，虽然理智控制不熬夜，但勉强睡下怕也得做梦一整晚，就这精神头，睡眠质量是不用指望了。
　　林焱一边幸福地哀叹，一边躺下强自清空大脑，慢慢有了迷迷糊糊的感觉，这时，突然一亮，隔着眼皮林焱都知道周围光芒大盛。
　　“……”林焱确定地感觉到，她的身上还是她的床，她身上盖的还是她的被子，将手半搭在眼上，眼睛慢慢睁开。蔚蓝的天空飘浮着几朵白云。
　　往左看看，往右看看，有花有草有树有水有果子。
　　林焱坐起身，确认了自己连人带床到了某个她不认识的地方，环境挺漂亮的。
　　手边没有钟表没有手机或者其他任何可以计时的东西，林焱不知道自己是该遗憾怎么不连床头柜一起来，还是该考虑睡觉时可以把手机放枕边，反正辐射多了去了，也不差枕边与床头柜间的那点距离。
　　不知道时间是不是又静止了。
　　林焱探头望了望床下，没有找到鞋。
　　要赤脚走走吗？林焱考虑了一会儿，没起身，就坐在床上扭着头四处打量，同时也等待着，就以往的经验来说，幻觉的时间不会太长，虽然这次的幻觉……林焱拉了拉被子，虽然还用幻觉来称呼现在的状况，但她得说，如果这只是她的幻想，那这真实程度只能说明自己已经无药可救大可以在虚幻空间活一辈子。

　　风微凉。盘腿坐在床上，手肘支在腿上，双手撑着脸，看着侧面一棵挂满了果子的树。
　　真是清晰。林焱笑着摸了摸鼻梁，却没有碰到眼镜，眼镜盒还在枕边，从她在这个地方醒来后她就没有碰过。所以她才始终觉得这里是幻觉而非真实。否则就凭她的视力，不戴眼镜她能分辨出那是一棵树就不错了，现在却能将果子一颗一颗地数出来，甚至能分辨出哪些果子熟了，哪些还欠些火候。
　　看着看着，林焱半闭上眼，陷入朦胧，再没了亢奋。
　　当她再次醒来时，依然有明亮的光线，但入眼所见是她熟悉的天花板，偏头看向床头柜，看到了闹钟，她撑起身凑近闹钟，看到了走动的秒针和现在的时间。
　　看来睡了一个好觉，唯一记得的梦就是数果子。林焱伸了个懒腰，戴上眼镜，起床。

　　靠运气的事情林焱一向不主动参与，不是她端架子，纯粹是因为她运气不好，她能拿到的奖永远都是奖项设置中比例最大的那一种。比如谢谢惠顾、谢谢参与、安慰奖、参与奖。包括公司年终参与就有奖的抽奖活动，她参加了两次两次都拿到尾奖，一盒糖。
　　从某种角度来说，如此坚定的站队，也是一种了不起的运气。瞎猫还有碰上死耗子的时候，林焱的运势却从不出岔子。
　　以前偶尔买彩票都是因为周围有人热火朝天，她应个景而已。不过自打她频繁接触幻觉以后，林焱发现自己每次经过彩票投注点她的眼前都会出现一串数字，开奖后这串数字从来全中，一个不差。
　　对林焱来说，钱很重要，这是保证她不用再去工作的必要前提，但她的目的也仅仅是不用再上班，并没有提升生活品质的需求，所以暂时她也没有再买一注彩票的打算。
　　虽然林焱也想过自己预知彩票号码的能力来得蹊跷，什么时候会消失她根本控制不了，也许应该趁着现在还能用赶紧囤积存款以防将来穷途末路。
　　但是中大奖这种事，一次会让人羡慕，连续数次就只会惹人怀疑并眼红了。
　　麻烦可能比利益更多。林焱只好选择放弃，更何况她的幻觉的使用价值似乎并不仅仅体现在彩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