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窄门》张鼎鼎

26、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万事开头难。早先没有对王锐说的时候，路宁是怎么也不愿意让他知道，而在说了之后也就无所顾忌了。她这边是和路建平断了来往，无论路建平是打电话还是发短信，她一概不理会，可付小惠那边却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联系。有的时候她会不接路建平的电话，但有的时候，当路建平打了几次后，她就忍不住接了。

　　“他老打老打，我不接不行了。”

　　“我也是作难，你光说不让我理他，这哪是一句话的事啊，我也知道他不对，但男人不都是这样吗？”

　　“你朱阿姨说了，这种事就该你上，她们说就该你去找你爹。”

　　……

　　“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朱阿姨是谁，大概就是她在公园里认识的吧。”路宁苦恼的看着王锐，“她随便听人说说，就过来找我说，好像我一出面，我爹就真的能回心转意似的。”

　　“我觉得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路宁看着他，王锐继续道：“也许你和你父亲之间真的存在什么误会呢？”

　　误会吗？在之前她也是这么想过的，但是当她亲耳听到路建平对她决绝的说假的的时候，她就什么都不想了。

　　“你有没有想过再找你爸爸谈谈？”

　　“我不敢了。”路宁沉默了片刻，慢慢的开口，“我不知道他还会再说点什么，如果他再说点那种话……我可能会对人性绝望的。”

　　“也许他会说的不一样呢？也许他会悔过呢？”

　　“也许吧。”路宁停了下，一笑，“但就算他后悔了，我也不敢马上相信了。”

　　她过去是那么的相信路建平，怎么可能不信呢？那是她的亲生父亲啊，就算这个父亲总是重男轻女，就算这个父亲总是可惜她不是个男孩，就算这个父亲从没有检查过她的作业没有为她在医院留过夜，但也是她的父亲啊。也是给过她零用钱，也是把她架在脖子上过，也是会带她去游泳骑马的父亲啊。

　　那些过往，她都记得，可是她的父亲却仿佛全忘了。

　　“我不想找他谈，我现在只想他不再来找我的事就好了。”

　　这是路宁的期望，但路建平却不是这么想的。这一段日子，路宁断了和路家人所有的来往，这让路家人有些着慌。过去路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去，不仅看路建平夫妻还会看她的奶奶，给老太太捎带种种的吃喝，有时候还会带他们下馆子。在这之前路宁还许诺过要带老太太到厦门。

　　老太太已经八十多了，早些年有一个亲妹妹嫁到了那里，这些年虽然一直电话联系，可却没有怎么往来。毕竟都这么大的岁数了，谁动一动都不方便，早两年那边的老太太来过一次，而那，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老太太表示过想到厦门，但以她这个年龄显然是不太可能再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了，而且也绝对不可能一个人去了。

　　她要动，身边起码要跟两三个人，就算那边会招待吃住，只是往来的机票就是一笔开销。更何况真去了，也不可能只是找老妹妹说说话吧。几个著名景点总是要去的，一些土特产也是要捎带的。路家人现在的经济都不宽裕，下岗的下岗，摆摊的摆摊，要过普通日子也许还行，要支持这么一大笔开销，都有点困难，而且，也都不怎么愿意。

　　路宁曾算过这笔账，这么一圈跑下来，少说也要万把。她当时算的时候自家三口和老太太一起去的，但老太太说到外面离不开小女儿，路宁和路小安的关系也不错，当下就点了头。再之后路宁的大伯路建顺表示自己也想去，老太太现在跟着这个大儿子，路宁觉得也不好撇下这个伯伯，因此又点了头，路建顺当时就说：“那我要去，要把你伯母也带上啊。”

　　这话其实是有些无耻的，路宁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让他去，不过是不好推脱，但想到老太太就住在他们家，路宁还是同意了。加上这么两口，再加上路小安，就算买打折的机票，一个人来回也要一千三四，再加上其他乘车的费用，起码也要两万。

　　这对路宁真的是一个压力，不过想到老太太年龄大了，又只剩这么一个妹妹，怎么能不让她去见见？就算是为了老人家也该出这笔钱。至于说为什么只有她出，其他的儿女子孙为什么不出……

　　这个问题她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但这是她的奶奶，她不管别人是否孝顺，首先她要孝顺！

　　路宁和路建平断了来往，路家人一开始还没太大的感觉，但随着路小安都给她打不通电话的时候，其他路家人才觉得不对劲了。路宁这，不像是光生路建平的气了，像是生他们一家子的气了？

　　路建顺首先坐不住了，他过去在街道办的厂里上班，那时候都这样也无所谓好坏，后来全厂的人一起下岗，再之后也跟着路建平做过小生意，但都不怎么成功，好在他后来交了社保，将来退休总不会没饭吃。他这辈子除了北京，那是再没去过别的地方，对于福建厦门那是非常的向往，更何况，还能坐飞机去！

　　路家人现在只有路建平坐过飞机，经常对他们说在云端里的感受，他一直很是羡慕，早就对自己的朋友说过这件事了，现在竟然不算了？路建顺觉得这不行，他的妻子李爱云也觉得不行。夫妻俩不仅在路建平去看老太太的时候劝他，还不时的给他打打电话。

　　被这些人说多了，路建平也就觉得还是要让付小惠回来，于是一遍遍的打电话，有时候还会跑到省城。付小惠本就纠结，被他这一闹腾，更是左右为难。这种事，她就算在公园里和人说，也不好说的太全面，还是只有跟路宁说，于是，哪怕路宁表示不想听了，说不到三句话，付小惠还是会把这个话题绕到这上面。

　　“妈，咱们能不能不谈论这个问题了？你要真不想离就不离，但是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不说怎么行，这是咱俩的事啊，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要想想还有那三套房子呢。”

　　“那三套房子我一套都不想！”

　　“你这话说的，你不想我还想呢，我一辈子的心血！”

　　“那你去吵去闹啊，你光给我说有什么用啊。”

　　“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嘛。”

　　“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我说让你离婚，你不听，那还有什么商量的。”

　　“离婚哪是一句话的事啊，你小孩子不知道……”

　　这样的对话日日，甚至时时重复，早先路宁在自己房间里的时候付小惠还不会打扰，现在却会敲门，一边笑着一边说要占用路宁五分钟：“五分钟，就五分钟，看着表吧，一分钟都不多。”

　　面对这样的母亲路宁完全无计可施，如果是其他人，就算以她的脾气也要骂起来了，可这是她妈，每天想着要给她做什么饭吵什么菜的母亲。更何况有时候付小惠对自己这样的状态也很不满意：“我有时候也恨自己笨蛋，给你带来这么多伤害，我也知道不该搭理他了，但他一来找我，我就……”

　　路宁能说什么？她只能拍拍付小惠的肩，然后好声好气的说，平时说也就罢了，但千万不要在自己码字的时候去说，因为那真不是五分钟的事。

　　付小惠嘴上答应的很好，过个一两天就又变成老样子了，日子就在这纠结、重复、无奈中度过，路宁被折腾的苦不堪言，于是在和王锐见面的时候，大部分的话题也就自然而然的变成了这些琐事。

　　“不是不让她说，但这么天天的说也真受不了啊。”

　　王锐点点头：“是个人都受不了。”

　　路宁看着他，正要再说什么，王锐又道：“不仅你受不了，我也受不了。”

　　“可是又没有办法。”

　　“你可以不说。”

　　路宁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王锐又道：“宁宁，你看我们每次见面你都说这些我也会听烦的，我知道你心里烦闷，但这种事你对我说了又有什么用？”

　　路宁怔怔的，王锐拉着她的手：“你看，两个人在一起是为了开心，不要闹的我们都不开心。”

　　在说这一句的时候他的语气是温和的，这种温和路宁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感受到了，可是她现在只觉得全身发冷。王锐觉得和她在一起不开心了？开始厌烦她了？是，她也知道这些很烦人，但是她也没有时时说啊，他们每天就见这么一两个小时，就算她一个劲儿不停的说也就这么一两个小时，更何况他们还不是每天都见面！

　　是，她也知道这些事很烦，哪怕是秦菲菲她都不想这么打扰，但王锐……王锐是她的男朋友啊！她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男朋友具体要做什么，可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要互相关怀互相体谅互相扶持吗？就像早先王锐对她说他的哥哥，虽然她对他的哥哥一点兴趣都没有，但她还是去听，并尽力的安慰他。

　　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成了烦人呢？

　　她想说点什么，想要收回手，但却不敢动，她怕自己一做点什么就忍不住哭出来，她真的不想再哭了。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一响，来了新的短信，她一个激灵，连忙回过神，抓起自己的手机，是路建平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