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罪立功》Sunness

4、1——4

　　华一从洗手间回来，第一道菜已经上桌了。

　　付连成正在给周光善夹菜，见她回来也只是抬头笑了一下。正好小孩子在场，他们吃这顿饭的时间里聊得最多的话题就是周光善。从他的学习成绩一直聊到他的坏毛病，直到周光善撅着小嘴不高兴了，华一才笑起来，摸摸他的脑袋说他现在比起两年前刚跟她住一块儿的时候进步了很多。

　　“那时候都五岁了，吃饭还要妈妈来喂，没有妈妈就不肯吃。”她笑得倒是开心，一想到自己当初也头疼了不短的时间，就颇有感慨呀，“现在就好多了，不仅自己吃得好好的，还会给我夹菜。虽然夹到我碗里的都是他不喜欢吃的菜就是了。”

　　提到妈妈，埋着头吃虾饺的周光善仰起脑袋：“姐姐，妈妈什么时候出院？”

　　“下个星期呀。”

　　“那我以后是跟妈妈住还是跟你住？”他又问她。

　　她咧嘴笑，反问：“你想跟谁住？”

　　周光善想了想，给出了个完美的答案：“想跟你住，也想跟妈妈住。”

　　一旁看着这一幕的付连成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心想小家伙挺会说话的。而华一早已乐呵呵地捏了周光善圆圆的脸蛋，“好，那我们三个一起住！”

　　等到付连成送他们姐弟回家，周光善已经趴在华一腿上睡着了。付连成帮着她把周光善抱进车里，又拿了件外套给他盖上，才坐上驾驶座。华一抱着周光善的书包坐副驾驶座，还在系安全带呢，就听见付连成开口：“阿姨情况怎么样了？”

　　估计是考虑到周光善的感受，没有当着他的面问，等他睡着了才重新提起这个话题。真多亏他这么细心了，华一摇摇头叹了口气。

　　“跟周叔叔一样，也是癌症。”她说，“都说长时间心情郁闷会引发乳腺癌，她可能就是照顾周叔叔的那段时间太操劳，等周叔叔去了又伤心过度，才会得这病。”癌症这玩意，虽然常见得不至于让人闻风丧胆，但又确实还是全球五大绝症之一，真正碰上了，谈起来还是叫人心烦的，“前阵子刚做了切除手术，下星期该出院了。以后还要接着观察，可能还得继续做放化疗。”

　　付连成点点头，也没接着再详问。如果华一的母亲病情不严重，是没必要换成华一来做周光善的监护人的。与其问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做点实际的事。他便又说：“下星期几出院？”

　　“星期五。”

　　“我跟你一起去接吧。”发动车子把车开出了停车场，他专心注意着路况，“你不是还没买车吗。”

　　华一考虑了两秒。她其实准备拜托江茵陪她一起去，但是人家付连成都主动提出来要帮忙了，拒绝了他的好意又不大好。她就跟他确认：“不耽误你时间吧？”

　　他回答得干脆：“星期五下午没课。”

　　她只好点头：“那麻烦你了。”她心想下回请他吃饭答谢他就好，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味，他们这前任男女友的关系，一来二往的答谢来答谢去，看着是合礼尚往来的规矩，却又真有点牵扯不清的意思。

　　她有点汗颜，打定主意还是快些给付连成介绍了对象比较好。

　　车内一时间有些安静，付连成就开了收音机，把音量调得足够小，以免吵醒后座的周光善。电台主持人声音里带着哭腔，深情款款地讲着什么故事，好像正说到动情的地方。华一听了一会儿，想起来这正是她头两天看过的节目里讲的事。

　　她就随口提了一句：“这个新闻最近出现好几次了，没想到还搞了个专题。”

　　付连成不着痕迹地看她一眼，“爱情天梯？”

　　“嗯。挺感人的，在我们事务所实习的小姑娘一提起来就哭啊，说这才是真爱。”想到小西哭得停不下来的模样就有些好笑，华一笑过了却还是颔首说实话：“不过也确实不容易。还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事吧，爱上比自己大十岁的寡妇，肯定要遭乡里人反对的。他们也真有勇气，就这么私奔到深山老林里生活了，一过就是五十多年。”

　　“关键是为了方便下山，丈夫这一辈子都在给妻子修下山的阶梯。”付连成也看过那个专题，回想那对老人的脸，到底是想象不了那个老人家是怎么坚持下去的，“六千多级石梯，走那么陡的山路，一天一天的凿。也怪不得两口子到老还这么恩爱了。”

　　其实这个话题对于他俩来说比较怪，毕竟他俩一个出自单亲家庭一个生在重组家庭，又是前任男女友的关系，对爱情是如何不堪一击都是亲眼见证过——还亲身经历过的。这样凑一块儿讨论长久深厚的爱情，倒显得滑稽。

　　于是顿了顿，他再次出声：“但是如果没有与世隔绝，他们的结果可能就完全不同了。”

　　华一的看法跟他相似，没想反驳，也就只点了点头。车子里便又只剩下收音机的声音，偶尔还有睡在后座的周光善轻微的鼾声。

　　华一张了张嘴，本来想说“听说打鼾是身体不好的表现”，开了口却变成：“我高中的物理老师，教我们那一届的时候差不多五十七八岁了。”

　　付连成不打断她，安静地听，等待下文。

　　她就继续：“他跟他老婆一起住在学校后头的教工宿舍里。那个时候我们就经常看到他老婆在学校里溜达散步。这个老师啊，对他老婆特别好，就跟对待刚谈恋爱的女朋友似的，照顾得无微不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他俩就是那种看上去就特别恩爱的夫妻。你也知道，到了那个岁数还这么恩爱的，真的太少了。我们当时就都很羡慕啊，直到那个老师的老婆去世了，他也没再找新的伴，每天自己一个人坐公共汽车去公园散步，看着很孤单。”

　　说到这里，她叹息一声，“所以这种就算没有与世隔绝也长久的感情还是有的，只不过太少，而且付出的代价也太大。”

　　付连成不搭腔。华一等了一会儿见他依然没反应，以为这个话题就要到此为止了，却没想到他突然把车停到了路边。她正纳闷怎么回事呢，就听他叫她：“华一。”

　　“嗯？”她转头看见他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顿时有点懵：她这是说错什么话了？

　　大概是发觉她开始紧张，付连成就没再盯着她，而是两手搭在方向盘上，望向了正前方。入夜以后城市里自然到处都是各色灯光，马路上则是车水马龙，车灯的光点不断滑过他眼底。

　　“我不是想找个能让我爱的死去活来的人。”他就眼里映着流光溢彩，这么镇定地告诉她，“对我来说感情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个人能让我觉得我可以跟她过一辈子。有了这个基础，才能谈感情。”

　　这个逻辑华一接受，因此忙点头表示理解：“嗯……莎士比亚说的，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话一说出来她就察觉不对——这不是在变相承认自己当年耍了一回流氓吗？

　　好在付连成也只是扭头瞥她，没调侃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你今天跟我提的那个人不行。”

　　“啊？”华一又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了。

　　“听你的描述，我觉得我不能跟她过一辈子。”他也不管她有没有反应过来，一边重新发动车子，一边一本正经地接着说了下去，就好像他刚才一番表态都是为了这句做铺垫的。

　　她这下才明白他说的是她上午在那通电话里给他介绍的对象呢，难怪他那时候讲话不冷不热了，原来是觉得不合适。华一还是想争取一下：“但是你都还没见过她……”

　　他却皱了皱眉，下了判决书，“你再帮我物色一下吧。”显然是一副我意已决的架势。华一还能怎么说，只得答应：“好吧。”她还想问他帮她物色得怎么样了，再一想又觉得自己这条件实在不好办，付连成不是个会食言的，肯定在帮着找了，她也没必要催。

　　所以她就转了脸去看窗外，没再吭声。

　　十多分钟以后，付连成把他们送到了他们住的那栋楼下边。华一下了车，从后座把睡得正酣的周光善抱出来，拍拍他的小脸告诉他到家了，他咂咂嘴继续睡。她无奈，就抱了他走到车边敲敲车窗，打算跟付连成告别。付连成摇下车窗，抬头正要说话，却被突然介入的声音打断了：“华小姐！唉，还好你没事！”原本坐在不远处保安亭里的保安飞快地跑过来，刚好见了车里的付连成，就冲着华一憨憨地笑了，挠挠脑袋，“这位是你男朋友吧？”

　　华一被他头一句话吓着了，也顾不上解释，开口就问：“怎么了？”

　　付连成的注意力也几乎全在他的第一句话上，同样是没说话，等他解释。

　　保安经他们这一看，一拍大腿，似乎终于想起了正事。

　　“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天啊，老看到有个男的在这栋楼底下转悠，样子鬼鬼祟祟的。今天我就走过去问他是来干嘛的，他问我华一华小姐是不是住这栋楼，我说你问这个干什么，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他赶紧激动地把这事儿给说了，“结果刚好巡逻的警察开着警车经过，那男的撒腿就跑了。我想你们这做律师的吧，容易招惹到人，就怕那人是来找麻烦的，所以通知了大门那里值班的保安，要他们多注意点，看到你就提醒一下。”说完，他眨眨眼看她，“你最近没接什么案子吧？”

　　华一抱着周光善，稍稍皱眉，没急着回答，只问：“那个人长什么样的？”

　　“又矮又瘦的，尖脸，剃着个光头。”

　　“没接什么案子，也可能是来找我做咨询的吧。”她忖了会儿才说，而后对保安笑笑：“谢谢你啊小陈，我会多注意的。”

　　“没事没事，不是来找麻烦的当然最好。”被叫做小陈的保安咧了嘴，“华小姐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叫你男朋友每天送你回来嘛。”他瞅了瞅一直没出声的付连成，“你说是不是啊，先生？”

　　华一这才想起来她还没解释自己跟付连成的关系，结果就听车里的付连成问：“你每天几点下班？”她回头对上他的视线，他正好抬眼看着她呢，表情认真，好像真觉得小陈的话在理，要考虑每天去接她回家。

　　“我不一定的。”她赶忙说着，眯眼对他笑，以示没那个必要：“放心，没事。实在不行我就先带着阿善去江茵那里住几天。”

　　付连成低下眼睑想想，大概认为她的打算也可行，最终就点头，没忘了叮嘱：“出了问题要及时报警。”

　　她连连颔首，“知道。”

　　接下来几天，华一真就带着周光善住在了江茵家。江茵还是单身，自从出来工作就一直一个人住，每天无聊得很，对他们姐弟两个表示热烈欢迎。说起付连成的事，江茵还笑得得瑟：“怎么样，有没有旧情复燃？”

　　“燃个鬼啊，”一提这事儿华一就不高兴，“他不记恨我就不错了，还旧情复燃？”

　　“男人就是要面子嘛，他当然要表现得大度一点啦。”江茵不以为然，末了，又忽然推了一下华一的脑袋，一脸恨铁不成钢：“哎呀，你傻啊！就算你俩复燃不起来，你也可以把他物尽其用嘛！他付连成是什么人？当年历史基地班的高材生啊！他圈子里一大半都是学历史的，还不能给你找个合适的？”

　　“……”华一都不好意思说付连成自己早把这点考虑全了，还反过来将她物尽其用了一回。

　　到了星期五下午，华一提前上医院给她妈黄淑琴收拾行李。她跟付连成约好了下午四点的时候他直接来医院，所以她自己一点就到了医院，先帮黄淑琴换衣服。黄淑琴换好了衣服坐在病床边看华一收拾，看着看着出了神，发起呆来。

　　“妈，要不你再在医院住几天吧。”华一边捡衣服边回想那天小陈的话，考虑再三，还是停下手里的活，抬了头看黄淑琴，“正好方便观察嘛。”

　　“唉，住什么住，住一天就烧一天的钱。”黄淑琴下意识地反驳她，说完了才觉得有那么些不对劲，于是看看华一，问：“怎么突然说这个？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事，就是前几天我们家楼下的保安说……”正想大致把实情说了，兜里的手机就响起来。华一就放下东西，一面朝病房外头走，一面回过头跟黄淑琴交代：“等等啊，应该是我朋友到医院了，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她走到了走廊，掏出手机一看，才发现电话是江茵打来的。周光善读的小学星期五下午不上课，她自己要来医院，就只好托了江茵去接他。怕是碰上了什么事，华一按下接听键，转了个身：“喂？江茵？接到阿善了吗？”

　　一抬头，恰好瞧见付连成走出电梯。他正好也看到了她，就向她走过来。

　　怎么他这么早就到了？华一还琢磨着这个问题，就听得电话那头的江茵急躁地喊起来：

　　“华一！你家大门被人泼红油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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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爱情天梯”的事，我当初刚知道的时候是高二，跟班里的女生一样哭得泪眼汪汪哇……但事后，想法跟付连成说的差不多。
嘤嘤，昨天那章是不是写得不好？大家怎么都不留言了QAQ
说起来，这篇文可能要换个文名，我现在还没个主意，大家有没有什么建议？编辑说现在这个文名太文艺了，我这个文风又不适合太欢脱的文名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