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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

  •   雍正八年五月初四,馥儿到公主府探望玉穗儿。两人说起端午节进宫的事,忽然紫绡慌慌张张的跑进屋来回报。“公主,公主,十三爷府上派人找你快过去,十三爷快不行了。”紫绡带着哭腔。玉穗儿听了这话,忙站起来往外走,忽然一阵眩晕,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等她再睁开眼,已经躺在床上。紫绡和馥儿正焦急的看着她,见她醒了,才有一丝喜色。玉穗儿支撑着下床,往府门走去。馥儿向紫绡道:“紫绡姐姐,你跟去看看,公主身子不好,别再伤心出毛病来。”紫绡点点头。
      怡亲王府已是一片愁云惨雾。玉穗儿赶到时,小湄正在允祥病榻前垂泪。允祥看到玉穗儿进来,忙向她伸出手去。玉穗儿走过去坐到他床边,哭道:“十三哥……”看着自己的亲哥哥已病的憔悴不堪,彷佛万箭穿心般难受。他才四十五岁呀……想到这里,玉穗儿心如刀绞,眼泪抑制不住的下落。
      “玉儿,今年我不能去给额娘扫墓了,你代我去给额娘磕头吧。”允祥并不悲戚,反而有一丝笑意在嘴角。玉穗儿心痛难言,说不出话来,点了点头。允祥轻抚着她的秀发,视线渐渐有些模糊。
      玉穗儿见他目光渐渐散了,赶忙握紧他的手,泪如泉涌道:“哥,你不要丢下我……我怕一个人……上天对我太残忍……”允祥又勉力睁开眼睛,望着他唯一的妹妹,心里也剧痛起来。她失去了一个又一个亲人,如今他也要离她而去,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可怎么办。小湄深知他牵挂玉穗儿,忙宽慰道:“我会好好照顾妹妹的。”允祥望着她,这才有了一丝欣慰。
      小湄坐在床边,允祥靠在她怀里,玉穗儿则跪坐在他身前,头枕在他身上。三人就这样平静的相对,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
      “十三弟,朕来看你了……”雍正跌跌撞撞的从屋外进来。玉穗儿和小湄忙起身让座,雍正挥挥手示意她俩不必多礼。
      雍正坐下后,小湄知道他和允祥有话要说,拉着玉穗儿的手要离开。允祥向小湄看了一眼,似乎十分不舍她离去,雍正忙道:“十三弟妹不必回避了。”小湄这才留下,坐在允祥身边。允祥靠在小湄身旁,向雍正道:“皇上,臣弟不能给您见礼了。”雍正看着他苍白无血色的脸,伤感万分,“叫四哥。”允祥心头一暖,顿时流下两行眼泪,“四哥……”
      他顿了一顿,缓缓道:“有件事儿在我心里好几年,一直不敢跟您说。”“有什么话,但说无妨。”雍正掩饰的向里拭了泪。“洛灵是我放走的。”允祥终于说出了压在心底的秘密。
      “朕知道,朕早就知道了。”雍正哽咽着说。“咱们这几个人,相识多年,我不忍心见她和八哥一起被关进宗人府,那时她还怀着孩子。”允祥虚弱的咳嗽了一声,小湄含泪轻抚他胸口。
      雍正虽有一丝诧异,但见允祥已到弥留之际,心中痛不可言,也没那么多精力多想,只是点了点头,“朕不怪你,十三弟,你一向侠义,朕一直很佩服你的度量。”他见允祥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神采,显然是被这个秘密折磨了很久,心里不禁也暗暗惆怅。“从今天起,你的名字改回胤祥,你就是朕的亲兄弟。”他又补了一句,允祥忙强撑着谢恩。
      雍正见允祥的视线最终落在小湄身上,知道是该到了让他们夫妻诀别的时候了,轻轻的走了出去。玉穗儿正在门口守着,见雍正出来,迎上去。雍正悲戚道:“十三弟不行了,让他和十三弟妹说说话吧。”玉穗儿点点头,扶了雍正离开。
      允祥目不转睛的看着小湄,向她惨淡一笑,“我不能再照顾你了。”小湄擦了泪,摇摇头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还有孩子们。等一切都安置了,咱们总有再相见的一天。”
      允祥轻抚着她的脸颊,无限留恋的望着她,“小湄……这些年多亏了你……”小湄握着他的手,贴在脸上,道:“别说这话,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从我第一次见到你那天,我就认定了。”
      “是呀,咱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上元灯节。那天……”允祥说了两句,便费力地喘息起来,小湄轻轻揽着他的头,默默地听着:“五百年前相会,仿佛是命中注定的,你和我,如今却要天人永隔了。”
      小湄的泪一颗颗滴落在允祥的面颊上,允祥抚去她脸上的泪水,“生死有命,别哭……”小湄望着他,满心的依恋和凄楚,“日子过得太快,一转眼就已经三十年。只可惜我的梦还没有做够,却不得不醒了。”说话间,她泣不成声。
      允祥伤感的看着她,似乎想好好记住她的样子。小湄凝望着他的脸,见他目光黯淡无光,心知大限将近,不想让他过于忧伤,打起精神道:“你记得吗,那一年在裕王府,你说会照顾我一生一世,我说,是三生三世,你又说,是永生永世。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话。下一世,不要装不认识我。”允祥轻抚着她的秀发,意识渐渐模糊,很多年前的景象一幕幕出现在脑海里。那时候,她的笑颜如花……
      小湄仍在痴痴的看着他,“别忘了,是永生永世。”“永生永世……”允祥默念着这句话,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小湄忍着巨大的心痛,自语道:“胤祥……你要等我……用不了很久……我只让你一个人在那个世界几年……”她怜爱的轻抚着允祥渐渐冰冷的脸,在他前额深深一吻。
      她坐了一会儿,就走到厢房外,向等候的众人宣布,怡亲王归天了。玉穗儿见她面色澄定,不禁大为诧异,府里的几个侧福晋更是窃窃私语。小湄平静的吩咐府里家人对外发丧,同时有条不紊的安排了丧礼事项。安排好之后,她进屋换了孝服出来,走向玉穗儿。
      “妹妹,堂屋要布置灵堂,这会儿府里乱的很,你身子不好,先到我屋里坐会儿吧。”小湄向玉穗儿道。
      “嫂子……”玉穗儿见她双目红肿,但对她的冷静又感到一丝恐惧,怕她这是伤心过度的失常。
      小湄握着她的手道:“你十三哥去了,他的葬礼不能出分毫纰漏。府里这么多事儿,我都得照看着。这样他去了才能心安。”玉穗儿哭着又叫了一声:嫂子——
      小湄轻轻捂着心口,道:“咱们的心痛,都是一样的。痛的多了,心就死了。这些年,他是我和这个家参天的大树,如今树倒了,这个家却不能败。”
      玉穗儿点点头,哭道:“也只有十三哥这样的人,才会有你这样的福晋。嫂子,你比我们都强。”小湄忍住泪,道:“去吧,去看他最后一眼。”
      玉穗儿走到厢房里,见允祥的尸身端正的躺在床上,家人已经伺候他更了衣。她受不了这生离死别的一幕,扶着门框轻轻喘着气。素绮和紫绡此时已换了孝服出来,见状忙上前扶她。玉穗儿缓缓跟着她们去另一间房换了孝服。
      怡亲王归天后,雍正当即下旨恢复他原来的名字胤祥。此后一连两天,他不仅亲自到怡亲王府祭奠,扶棺垂泪,还亲撰悼文,祭奠逝者在天之灵。玉穗儿知道他刚出正月就病了一场,此时大病初愈,再加上胤祥的死对他打击很重,整个人彷佛要倒下去似的,忙上前扶了他。
      “四哥,保重。”玉穗儿扶着他胳膊从灵堂出来。雍正见玉穗儿的身子越发单薄,面容憔悴,关切道:“你自个儿也要保重。”玉穗儿点点头,扶他缓缓走在院子里。“胤祥这一去,朕从此少了左膀右臂,真成了孤家寡人。”雍正感慨的说,目光中大有忧色。
      玉穗儿瞧他彷佛苍老了许多,劝道:“十三哥,他太累了。这会儿终于可以休息了。”雍正想起胤祥兢兢业业的操持政务,替他分忧,直到病逝前,还上奏折陈述朝政种种,心里痛惜不已,拍了拍玉穗儿的手。
      玉穗儿侧脸见他鬓发间已见斑白,脸上依稀有了寿斑,劝道:“四哥,您也是有年纪的人了,身体要紧,有些事儿您就放手让底下人去做。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雍正叹息着点点头,“是该想想谁能接十三弟的班了。”
      “我看十七弟和十六弟都不错,这些年历练的也成熟多了。”玉穗儿又道:“皇后嫂子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您多陪陪她。这一家一国,哪样儿少得了您。”
      雍正想起皇后那拉氏,心中又是一痛。那拉氏缠绵病榻已久,恐非长寿之人,想到连她也要失去,雍正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玉穗儿知道胤祥的死令他痛失肱骨,说起皇后的病更是雪上加霜,只得又劝慰他几句,扶着他出府上了御辇才转身回怡亲王府。
      允禵和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也到怡亲王府来吊唁,两人从一侧院门进来,远远看见雍正和玉穗儿从灵堂出来,往府门口走去。
      伊尔根觉罗氏扶着允禵的胳膊道:“爷,那不是皇上和公主?”允禵望着玉穗儿瘦弱的背影,彷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心里感慨万千,没有说话。朝思暮想的人此刻近在咫尺,想见,却又碍于雍正就在一旁,怕连累了她。
      “皇上走了,您和公主这么久没见,不去见见她?”伊尔根觉罗氏见允禵踯躅不前,体贴的问了一句。允禵侧目看了她一眼,温和的挑着嘴角苦涩一笑,“十三哥去世,玉儿必定伤心得很,此时不惹她伤心也罢。”说话间,他径直往灵堂去。
      伊尔根觉罗氏忙跟上去,夫妻俩在胤祥灵前拜了一拜,就回府去了。等他们走了,才有府里丫鬟告诉玉穗儿,十四爷来过了。玉穗儿心里一沉,怅然若失。

      允祥葬礼过后,雍正命果亲王允礼接替允祥总理户部三库。同时,雍正也想到了一直赋闲的亲弟弟允禵,想对他委以重任。不料,允禵却拒绝了他的委任,雍正也没有怪罪他,反而赐了圆明园关帝庙给他住。
      满都护到关帝庙看望允禵,见允禵正和庙祝说话,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允禵道:“嘿,得空儿到庙里看我来了 ”满都护笑道:“现在不来看你,没准哪天你就成佛了。”允禵爽朗一笑,“我没那么大仙气儿。”
      两人一同进屋,早有家人上了茶。“你每次来,准有事儿,说说,这回是什么事 ”允禵开头见山的说。满都护也不转弯抹角,“咱们相交多年,我也不客套。我今儿来是劝你一句,适可而止,不要太让皇上下不来台。”
      “哦,你又听谁嚼舌根子了 ”允禵饮了一口茶,慢悠悠问。“可不是嚼舌头,马尔赛自己说的。他到你府上宣旨,皇上命你进宫见驾,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皇上想让你回朝了。可你怎么回皇上的,‘杀了马尔赛,我坐他的位子’。马尔赛这人也怪,回去竟照实说了,也不怕栽面儿。”满都护说起这事,一脸的戏谑。
      允禵哼了一声,“皇上这是给了我一巴掌之后施恩呢,我凭什么要受他这个恩。眼见着十三哥累死了,他倒想起了我。我还没活腻歪,嫌自己命长。”
      满都护摇摇头,对他的个性无可奈何,劝道:“老十四,你这脾气我看这辈子是改不了了。他是皇上,你得给他台阶而下,我就不信你乐意在这庙里扮关二爷。”“关二爷怎么了,忠义两全。”允禵不屑的笑了一笑。
      满都护站起来四处看了看,见院子里古木参天,幽深僻静,想着此处倒也是燕居的好所在,“你不是喜欢看佛经么,在庙里住着,倒也对了你的心思。”
      “你只知其一,他哪儿是让我过清净日子,是让我在庙里反省呢。”允禵走到他身侧,抬眼望着院中巨大的银杏树。满都护叹息一声,“其实你四哥对你不错。”
      允禵哦了一声,声音里有一丝恨意,“是吗?八哥九哥怎么死的,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说起允禩和允禟的死,满都护也哑口无言。
      两人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满都护想起一件事,斟酌着该不该告诉允禵,最终还是决定实言相告。“前些天我福晋去十五妹府上探望,回来说十五妹的病恐怕不好了。”“她又病了?怎么病的?”允禵闻言心里一急,连声音也颤抖起来。
      满都护知道他关心玉穗儿的病情,忙道:“上个月皇后去世,皇上极伤心,病的起不来床,十五妹跟着忙前忙后的好些天,回府后就病倒了。我福晋听她的丫鬟说,自十三弟去世后,十五妹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皇后葬礼这一累,彻底把她的身体拖垮了。”听到玉穗儿病重的消息,允禵的心像被无数虫子啮噬着,只觉得钻心的疼。
      满都护拍拍他肩,劝道:“不是我存心要咒她,十五妹的面相一看就是红颜薄命,你若想见她,还是跟皇上化解的好。不然,只怕将来追悔莫及。”
      允禵没有答话,心里矛盾不已。让他向雍正低头,他做不到。可如果真这么和玉穗儿到死不见,他更做不到。究竟何去何从,他拿不定主意。再抬眼,却见满都护的背影远远消失在雾霭里……
      几天后,允禵决定以探病为由进宫去拜见雍正。走到养心殿外,他徘徊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之后踏进殿门。
      苏培盛见他来了,忙迎上去,“呦,这不是十四爷,奴才给十四爷请安,十四爷吉祥。”允禵嗯了一声,沉着声问:“皇上……病好了没有?”
      苏培盛苦着脸道:“没呢,万岁爷的病仍是好一阵歹一阵。刚好些了,他就着急起来看折子,结果病情反反复复总是不见大起色。”
      他打量了允禵一眼,试探的问:“您要见驾?”允禵点点头。“您来得可不巧,万岁爷刚睡下。昨儿晚上看奏折一宿没闭眼,今儿早上头昏体乏,连朝会都免了。”苏培盛小心的说了一句,打量他神情。允禵心里暗叹一声,自语道:“看来都是天意。”苏培盛见他转身而去,叹息着摇摇头。
      允禵在皇城里走着走着,忽然想去乾西五所看看。那地方,他有快十年没去过了,听说一直空着,也不知变成什么样子。虽然主人早已不在,睹物思人,却属无奈。
      雍正醒来后,听苏培盛说允禵曾来见驾,心中惊愕不已。“他说了来意没有?”雍正问苏培盛。苏培盛扶着他起身更衣,道:“十四爷听说您龙体欠安,探病来了。”雍正又是一怔,琢磨不透允禵的想法。“也罢,让他搬回自己府里去吧。”他沉吟半晌说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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