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袁小月

1、梦见

　　在他缓缓倒下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之前，我从没有如此惧怕过死亡。
　　反抗军阀独裁的革命失败了，在生命与理想之间，所有人都被迫要选择前者，于是大家不顾一切地逃出都城。我不清楚他为何要留下，为何在形色匆匆的人群中依旧悠然？
　　他不是想逃而没有逃走的遇难者，他根本就没有逃走的意思。我不清楚他的想法，我不知道他是想战斗到最后还是想送死，或者这本身没什么不同。
　　躲在平民中的我，看见了那场战斗，最后的一支抵抗队也溃败了，当他选择不跟随着撤退的时候，他的同伴扔了一把枪给他。我觉得与他最不相配的就是武器，被他拿在手里的应该是书本才对。面容和善的他像一个对学生都没辄的好好先生，这样一个人成为革命者或许还有着一些可能性，但面对枪口不打颤的可能性却应该是零。
　　可我眼前的他是笑着面对的。连着三枪打来，他的右肩、左肩下的锁骨位置、左上臂几乎在同时中枪，他的身体后仰，他左手中的手枪脱手飞出。其实他有机会用他的手枪自卫的，我甚至认为，如果他向敌人开枪，他就不会这么轻易中弹。周围的平民很多，发生枪战的话，一定会伤及无辜，我想，这或许是他的顾虑。
　　他终于支持不住，仰面向后倒去。追杀而来的人没有再向他开枪，掉头又向别处追杀去了。他的身体砸到了冰冷的地上，他的生命离消失还有着一段距离，如果这时有人抢救，他就不会死。但是没有人，甚至除我之外都没有人注意到他，而我只是远远地瑟缩成一团，动也动不了。
　　他的血慢慢渗出，染红了衣服，以及地面。他喃喃说着“好冷”——我从他的口型猜测，然后他坚难地用右手去拉在倒下时飘到一边的长披肩，然后往左肩甩去，那动作就像睡觉时给自己盖上被子一样。当披肩盖上中枪的左肩和左臂后，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然后那白色的毛线织物逐渐被染成了红色……
　　我觉得很痛。仿佛我自己中了枪，感到血慢慢渗出的冰冷，生命就随着血液流逝。我所敬爱的杨提督也是因为中枪后失血过多而死的，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感到疼痛的原因。说实在的，那时我心里没有对提督的敬仰，也没有对革命者的同情，我感到的只是单纯的对那种死亡的惧怕，多年之后我也为此鄙视自已。当时我并不知道，属于我这个胆小鬼的命运之轮也开始转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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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006年12月11日，我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