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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五节 ...

  •   5. C'est qu'il nous faut consentir à toutes les forces extrêmes
      是的,我们必须屈从于一切终极的力量

      冬木教会中,已经无意义地在外面的夜晚游荡了一周以上的男人,迎来了意外的访客。
      “这是对冬木市管理人的赤裸裸的蔑视。”
      将一本资料夹丢在了绮礼面前的茶几上,远坂凛用着少女特有的那种不会惹人讨厌的骄傲宣告着。
      “……怎么突然这么说?”
      绮礼问着,面无表情地翻开了被突然丢到自己面前的资料夹——夹在里面的大量剪报险些散落下来,不过代行者还是及时地改变了角度。
      “那个在冬木胡乱杀人的魔术师。”将双臂交叉在胸前,凛用丝毫不输给成人的目光逼视着言峰绮礼,“别和我说,你对这个人的存在一无所知。”
      “怎么可能。”绮礼翻阅着少女在A4大小的资料夹中整理的时间线、地图和相应的剪报资料,“事实上,警方已经找了我两次。不尽快解决的话,恐怕你就要有一位被警察带走的监护人了。”
      “啊,那他可真是看透了你的本质。”凛如惯常那样讽刺着他,浑然不觉自己的话语在某种意义上接近了真实。
      “作为小学生而言,是足够详细的家庭作业了。”故意轻蔑地合上资料夹,但绮礼心中也暗暗感到吃惊。依靠父亲的留下的魔术笔记,在短短的一年之中,少女就像放在了水边的海绵一样、迅速地吸收着知识而成长了起来。虽然在实际的魔术使用上只是菜鸟中的菜鸟,但是知识层面则不可小觑。
      这果然是远坂家的血脉历经了六代而结出的最为成熟的果实吗?看到凛的成长,绮礼似乎也理解了为何远坂时臣会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间桐家中——除了无知之外,浪费这等的天分,绝非身为一个魔术师所能忍受之事。
      “小、小学生……!”被简单地激怒了,凛站起来一手夺回资料架,三两下翻到想要的页数,“好好看看这张地图吧!这可是远坂作为冬木地脉管理人的珍藏!”
      绮礼微微眯起了眼睛。
      就连时臣,当初也没有将这张图拿给自己。凛的话——果然年龄还是太小了吗?低下了头,他仔细地看着在面前摊开的地图:
      “虽然听说过……但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么详细的地图。”
      “那是因为对圣杯战争并不适用。”凛叹了口气,“在那样子的战争中还要抢占最好的灵地的话,简直就和挂着‘来杀我’的牌子没什么两样,所以,御三家才会占有这么大的优势。”
      绮礼指了指冬木市东侧的一脉用蓝色标明的灵地——这是他并未搜查的场所:“这里,为什么要用不同的颜色标明?”
      “啊,因为是间桐的产业。”说到这里,凛不甘心地咬住了嘴唇,“他们家的一大财产来源就是将持有的灵地出租给外来的魔术师。”
      ——那个妖怪一样的老人,会将自家的灵地租给在冬木市犯下连续杀人案件的魔法师吗?想到曾经有一面之缘的虫使,就连绮礼也难得地感到了棘手。
      “不过,我想间桐家是不会这么不谨慎的。”皱了一下眉头,凛很快道,“我觉得,最有可能的还是市中心。”
      “我已经找过了一些地方。”绮礼在心里一处一处将地图上标出来的地方删去——这样,剩下的地点已经不多了。是在靠近圆藏山的地方吗?还是在幽灵洋馆还要靠南的地方呢——
      “那,这里呢?”
      凛伸出手,指着一块被深红色的线条围绕起来的地点。
      “——市民会馆。”慢慢地念出了地图上的文字,绮礼抬起头看向少女,“你是说,现在的纪念公园了。”
      “虽然经历了重建,但是,地下部分还残留在那里吧。”凛直直地看着绮礼的眼睛,“不会引人注意、足够隐蔽又具有高灵格的地方——你还能想到更好的地方吗?”
      “不。”
      回答了少女的疑问,不由自主地、神父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这一定,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最后确认了一遍身上的装备之后,切嗣切开了紧急出入口的铁锁。地下建筑所特有的沁凉湿冷的气息铺面而来,他点亮了手电,沿着潮湿的台阶走向废弃的地下建筑的深处。
      自从伤愈之后已经过了几天。晚上的搜寻虽然在持续,但是几乎排查了所有的灵地都没有见到半点外道魔术师的迹象。最后,切嗣想到了柳洞寺。
      大圣杯所在的空洞虽然不具可能,但是被结界包围的柳洞寺的话——无论内部发生了怎样的异变,外界恐怕都感觉不到吧。
      但是,在寺中不仅无法察觉任何魔术的痕迹,柳洞寺根本就没有外来的访客。
      最终,除了从报纸上获知的、不断增加的受害者数目之外,切嗣只是在重复徒劳的奔走而已。
      到底会藏在什么地方?
      如果是陌生的城市也就算了。在这个曾经为了圣杯战争而进行过仔细勘察的城市里——究竟还有哪里既具有足够的隐蔽性,又具有足够的灵格来支持工房的建立呢——
      这样思考着,切嗣从柳洞寺回到了市里。
      天色已经晚了,估计士郎还在学校等着自己吧?大河回来的话,今天晚上家里会异常地热闹吧——
      想着和魔术完全无关的话题,切嗣轻松地接近了士郎的学校。在转过街道的最后转角之时,身体忽然打起了冷颤。
      指尖发冷。
      胃部剧烈地翻动。
      冷汗在瞬间布满了背部。
      这样的异样感觉只有一瞬,但很快就全然消失了——但这已经足够让切嗣确认,刚才自己正一脚步入了结界的边缘。
      不。不可能的。
      他甚至不及仔细地思考,脚已经先于理性而奔跑了起来。
      空气中的异样气息越见微薄。如果说刚才这里还存在着结界的话,那么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在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视野中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在熟悉的校门边上,眼熟的黑色书包被留在了地上。
      甚至不用打开书包去确认。边上的便当袋子的图案已经说明了一切。空荡荡的校园,就像小丑一样对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咧开了嘲笑的大口。
      简直就像诅咒一样。
      一直以来,他与他所有珍爱的人,都注定了在相遇的瞬间便等同于永别。*
      啊啊。
      为什么会认为——那之后,就会有所变化呢?
      到底是怎样回到自己的家里的,切嗣已经想不起来了。在男孩身体里埋藏着贵重的魔术物品,对此,他还留有追踪的办法——但是,即使能够得知男孩的所在,也无法确定对方是否还在生。
      启动了魔术之后,得到的结果让男人再一次看到了命运的恶意。
      那外道魔术师隐藏的地点,即为上一次圣杯战争最后的战场。
      将男人的幸福、理想以及一切都扼杀的送葬之所。
      ——为什么不早一点想到呢?
      既具有足够的隐蔽性,又具有足够的灵格来支持工房建立的地点。除了柳洞寺、圣堂教会和远坂家之外,就是那里了。
      在网络上调查出了通向公园下方废墟的隐藏入口,切嗣带上了所有可能用的到的装备,走向了昔日的战场。
      虽然、现在已经完全无法辨认当时的形貌了。
      用手电照着已经被大火熏黑的墙体和水泥柱,切嗣踏着地上的积水缓慢地前进着。
      没有将市民会馆地下深达三层的建筑完全拆解,而是就在原迹上做了支撑和覆盖——从施工人员的角度来看,也并非不可理解之事。
      因为只要走在这里,就仿佛能够鲜明地看到那污浊的黑泥所翻卷起的庞大恶意、以及死去的人们的无声哀嚎一般。
      竟然找到了这个地方。
      眯起了眼睛,魔术师杀手无声地向遗迹的深处前进着。
      偌大的遗迹沉在几近无声的黑暗中。手电只能照亮有限的地方,被光线打扰了的野鼠匆匆从不速之客的脚前穿过。仔细去听的话,就能听到墙壁上的水细细地渗下来的声音。
      用手电照了照四周,切嗣终于确定这是市民会馆的地下停车场。这种程度的连通的庞大空间是无法架设工房的。那么,敌人是藏在再上面一层吗?在他一度和言峰绮礼战斗过的房间之中?
      如果要谨慎些的话,就不应该做这种揣测,而是应该老老实实地对这里进行搜查。但被掳走的士郎并没有留给切嗣这种余裕。在脑海中调入了市民会馆的平面图,他朝着最近的楼梯走去。
      现在只能祈祷那楼梯还维持一定程度的通行功能。

      踏着沾满夜露的草坪,言峰绮礼来到了纪念公园。
      市民会馆的遗址、大惨案的残骸——怎么说都好,现在只不过是冠有“公园”之称的、覆盖着绿草和树木的林地。然而,即使是在过分拥挤的新都,公园中的人仍显得异常稀少。
      并不是地理位置不好,或是动线设计不合理之类的问题。而是这里弥漫的气氛,本能就让人想要远离。
      ——除了,以观赏痛苦作为幸福之来源的异端神父。
      呼吸着仿佛夹有异样的寒意的空气,言峰绮礼驾轻就熟地找到了残留的备用出入口。在工人试图整理这里的遗迹时,或许是因为黑泥残留的缘故,出现了数起伤亡事故——无奈之下,人们采取了简单粗暴的填埋办法。于是,钢筋水泥的结构就这样被埋在下面了,就连当时的紧急出入口也仍然原样保留着。
      也就是因为这样,外来的魔术师才这么容易地把这里作为据点吧。
      用手电照亮了狭窄而接近倾颓的楼梯,绮礼缓步走入了市民会馆地下的残骸。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但那场战斗就仿佛昨天才发生过一样清晰可辨。确认了被火熏黑的墙壁和柱子的布置,绮礼认出了这是通往那原本的舞台下方道具室的走廊。
      ——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吗?
      怀着愉悦的心情,代行者沿着走廊向前走去。
      空气渐渐变得寒冷起来。在手电照不到的阴暗之处,有什么发出了细小的哀声。浑浊的影子就像从黑暗中溶解出来一样,叠在了绮礼前进的道路上。乍看起来是无害的东西,但实际上却是借助死魂而形成的瘴气团。
      ……这玩意还真是让人怀念。
      从怀中抽出了黑键,绮礼熟练地用魔术编制了缝纫。
      似乎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层层叠叠的影子摇晃了起来。
      “不过来吗?”对着并无知觉的阻碍者们露出了笑容,绮礼伸长了黑键的锋刃。
      压缩了圣堂教会的术法的概念武装切裂了空气。甚至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浑浊的影子就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
      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的混沌之群似乎都因为这一击而产生了动摇。然而,在其上施加的魔术,却绝不允许它们后退。发出了铁钉切割玻璃一般的尖锐声音,无数的影子朝着敌人涌了上来。
      一只一只料理的话也不是不行。只是、总感觉这样下去的话,就会错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既灭杀,我亦创生。我既伤害我亦济世。无一人得逃离我手,无一人不收我眼底。”
      挥动着手中的黑键,代行者启动了圣堂教会的“对灵咏唱”。
      “于宽恕以报复、于信赖以背弃、对希望以绝望、对光明以黑暗、对生世之物予昏黑之死。”
      黑键劈下——又一个影子消散于此世。然而,仿佛没有尽头般、看不到来源的黑影疯狂地涌向了孤独的代行者。
      无论是谁站在它们面前,都会被这庞大的诅咒所压倒和淹没,只除了、这早已将世界巨大的恶意取来作为自己心脏的男人。
      “——Kyrie eleison.”
      用那求主垂怜的祈祷,将魔术画上了句号的瞬间,整条走廊的空气都开始了震动——就如同在不见光线的地底洒落阳光,影子们颤抖着、蜷缩着、但终究还是被压倒一切的“洁净”无情地肢解了。
      ——只有这种程度、是远远不够的。
      沿着走廊向前走去,绮礼奇妙地感觉到了心脏清晰的搏动。
      就如同、宣告着什么一般。
      对着这个残破的废墟,和蜷缩在地底的魔术师吗?听起来简直像是笑话。还是说,有什么别的东西——其他的人——也来到了这里呢?
      将手扶在了几近坍塌的门扉上,言峰绮礼已经确信在那之后所等待着他的——将是他一直寻找着的男人。

      将变形了的门一脚踢开,切嗣虽然做了准备,还是被扑面而来的尘土弄得呛咳起来。
      当年那样强度的火焰,早应该将水泥块中埋入的钢筋融化,从而彻底毁坏市民会馆的地下结构。但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整个的地下建筑,仍然保持了和建成时大致相符的面目。
      还有什么、残留在这里吗?
      本能地打了个寒颤,切嗣举起手电,照着已经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走廊。当年的壁纸和地板早已剥落,漆黑或灰化的残骸零落地散在地面上。和脑海中的建筑图对照之后——还是很容易地看出,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
      这一层最大——也是当年正处于舞台下方的道具室,只需要穿过这边的演员准备室之后就可以到达了。
      端起了枪,将手电架在枪上,切嗣尽量谨慎而快速地移动着。
      从孩子被掳走到死亡——这之间的时间跨度是多大,谁也不能担保。
      黑暗之中,有什么从视野的角落一闪而过。转过身去用手电去照的时候,已经不见了。
      但这次、绝不是小动物等级的东西。
      绷紧了所有的神经,切嗣继续向前前进着。
      在他身后——一个庞大的不明团块,朝着入侵者扬起了巨大的手掌——
      下一刻,枪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开来。连头也没有回,魔术师杀手从腋下射出了致命的子弹。
      那团块发出了难以形容的怪异响声,颤抖了几下之后,就恢复成破碎的砖头、铁管和残骸,七零八落地滚了下来。
      切嗣站在了原地。在手电的光线的极限之处——有什么同样的东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啧。”
      计算着弹夹的数量和在身前身后逐渐增多的残骸团块,切嗣开始了奔跑。
      没有时间在这里耗下去了。
      残骸的团块虽然迟缓、却比切嗣想像还要更快地封住了去路。切嗣放弃了以枪支开辟道路的打算,而是从怀中掏出了手雷。
      ——也许整条走廊都会崩塌也说不定。
      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的瞬间——有什么到达了。
      那是毋庸置疑的魔力波动,却不是卫宫切嗣所熟悉的任何一种。
      空气因为这力量而震颤着。巨大的团块就好像被海浪拍击的沙堡那样,瞬间就失去了形状散落下来。
      魔术师杀手难得地皱起了眉头,望向了墙壁的彼端,然后才踩踏着满地的残骸继续前进着。
      果然——是教会的魔术吗。
      在此时、此地、能使用这种等级的对灵魔术的人。
      再怎么想,也只有那家伙了。
      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切嗣望向走廊尽头。
      已经脱离了门框的门板歪斜地倒在那里。即使这样,他还是认了出来。
      过往的战斗在指尖上颤动着。他握紧了手中的枪,不再犹豫地走向昔日的战场。

      在最深暗的地底,枯瘦苍白的男人摆弄着实验台上的试管和坩埚,精密地将某种深黑的液体加入面前的小瓶。断续无法连续的音节,偶尔从他的喉间溢出。
      ——像是……在哼歌的样子?
      被丢弃在房间的角落,士郎迟钝地思考着眼前的景象。
      如同察觉了士郎的视线,枯瘦的魔术师忽然回过了头。浑浊如磨砂玻璃球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看了回来:“已经醒了吗?”
      士郎用力地睁大了眼睛。
      只要一听到那似乎在深处带有金属颤音的嗓音,大脑就没办法正确地运转的样子。
      “真是奇怪。”放下了手中的药瓶,男人走了过来,在幼小的猎物面前蹲下了身。
      士郎屏住了呼吸。
      之前还不曾觉得。但在这种距离的话就会感觉到、男人身体上散发出来的强烈臭味。
      “你、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犹如在树枝上蒙上了白纸的指头,随意玩弄着士郎的脸颊。魔术师看了对方一会儿,终于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这样也无所谓。——那么你就看着吧。”
      ……看什么?
      士郎望着继续在喉间漏出诡异的声音的魔术师。他走到屋子中间的平台前,伸出手,粗鲁地将台子上的东西都扫了下去。其中一些滚到了士郎脚边——当他辨认出那是什么的时候,整个胃都反转了。
      被剥离出来的眼球茫然地望着脸色煞白的少年。本来、作为器官的东西,是不可能再表现出“视线”的——但此时,那东西正在毫无质疑地“望”着。
      “啊、还没有死透吗?”似乎注意到了仍然顽固地黏在平台一角的肉块,魔术师为难似地道,“这样可不行啊。你只是‘未完成品’。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价值。”
      就像这样就可以忘掉脚边的眼球,士郎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在那台子的角落,一只泛青的小手正像坚持着什么似的、死死地扒着台子的边缘。
      “真是没办法啊。”
      魔术师感叹着,转过了身,朝着房间中唯一的光源弯下身去——直到这时,士郎才注意到,那里存在着某种类似壁炉的东西。随后直起身的魔术师,手中已经握住了一柄小型的、被烧得通红的烙铁。
      “领受你的命运吧。”
      宣告着,魔术师将烙铁印在了那肉块上。
      没有嚎叫。
      有的只是逐渐扩散开来的、奇异的烧焦气味。终于,“啪嗒”一声,那肉块终于落在了地上。
      继续哼着不成旋律的调子,魔术师拿来了一只锥形烧瓶,开始在台子上描画着什么。
      眼球还挨在士郎的脚边。
      掉在地上的手被烙上了奇特的纹样。
      身边的少年还在沉睡。
      而士郎的思考已经趋于停顿了。
      ——这果然是、噩梦吧
      “好了。”魔术师自言自语着,“下面要做的就是准备了。”
      ——为什么、还看不到完结的时候
      在目光涣散的士郎面前弯下了腰,魔术师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那笑容几乎要撑裂他的脸颊了:
      “害怕吗?你在猜我要做什么吗?你嗅到死亡的气味了吗?——好孩子。不过、第一个可不是你。”
      伸手抱起了一旁沉睡的少年,魔术师转身回到了实验台前。
      ——那是、要做什么呢?
      迟缓地,在理智和疯狂的边缘上,有个问题冒了出来。
      将珍贵的实验材料仔细地放好,将少年的头颅转了过去、露出白皙的后颈,魔术师从袖中掏出了一根细长的银针。
      ——那是……!
      比起迟钝的大脑,身体似乎已经先一步明白了印在视网膜上的图景的意义。
      浑身仿佛都在燃烧。仿佛被束缚住的关节剧烈地疼痛了起来。有什么、在身体里狂暴地动了起来——
      噩梦也好眼球也好残肢也好恶臭也好奇怪的男人也好……其他的事情,一瞬间都从脑海中消失了。
      要——想办法做点什么。
      什么也好。
      “你在焦急?”头也不回的魔术师,投出了这样的问题,“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用手指抚摸并确认着骨头的缝隙。
      下一刻,细长的银针没了进去。
      少年的身体微微挣扎了一下,就恢复了静止。
      士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站起来的——但是加诸在他身上的束缚,并没有因为他的激动和愤怒而消失。
      “怎么了怎么了?”
      犹如紫罗兰那带着危险的花香,魔术师的声线在士郎的头上响起了。
      “这样可就看不到了。来,还是好好地坐在这里等着吧。——下一个,就论到你了。”

      推开了门之后——迎接言峰绮礼的,果不其然,是卫宫切嗣的枪口。
      发自内心地微笑出来,神父缓慢地举起了双手,走向这世界上现在唯一还被他惦记的男人。
      说些什么解除自己的嫌疑吧。不,就这么看着他怀疑的表情,应该也是件有趣的事情——出乎意料地,在绮礼采取行动之前,切嗣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枪 。
      “你是来调查那件案子的吗?”
      男人的声音沉稳而没有半点动摇的迹象。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这简洁让绮礼甚至有点失望。
      “不错。警察都已经找到教会了。”
      环顾着只余下一片废墟的道具室,切嗣干脆地说:“被误导了。工房不在这里,恐怕要在更深的地下。你知道怎么下去吗?”
      “——我可没带这儿的地图。”绮礼并不在意到底要怎么去找龟缩起来的魔术师,“说起来,你为什么要找这个魔术师?”
      “我收养的孩子被带走了。”切嗣有些焦躁,这不只是因为面前的男人。后背上仿佛有蜘蛛爬过一样——直觉正在不断提出警告。
      “从一周前?”绮礼好整以暇地问着。
      “——今天晚上。”
      “这就说不通了。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会去幽灵洋馆?”
      “我没必要告诉你。”
      “不,你当然要告诉我。”伸手握住了切嗣的上臂,言峰绮礼利用自己身高的优势朝着男人倾过了身,“我们可是连那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切嗣。”
      下一刻,短暂垂下的Contender立刻重新指向了绮礼的眉心。
      微笑着放开了对方的手臂,绮礼注视着男人纹丝不动的表情:“生气了?”
      “别那么叫我。”
      简单地反击着,切嗣扣下了扳机。
      子弹擦着绮礼的发际飞了过去。发出了濒死的惨叫,从身后无声扑过来的枯干的人形落在了半空。
      “卫宫。”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绮礼投出了手中的黑键。从另一扇门冲过来的两具行尸被这一击串着插在了地上。
      “看样子是陷阱。”
      看着从四面八方冒出来的行尸,魔术师杀手用短机枪代替了自己的礼装。
      “这可不怎么高明。”
      手一抖,六枚黑键已经出现在了代行者的手中。
      短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绮礼朝着门口冲了出去。就如同早已计算好那样,黑键准确地割断了行尸的头颅,而那些追上来的行尸都倒在了切嗣的枪下。冲出了道具室后,切嗣用牙咬掉了手雷的拉环后扔了进去:“——快走!”
      连续投出了六枚黑键清空了前进的道路,两人朝着走廊的尽头飞奔出去。下一瞬间,巨大的爆裂声在身后响起。爆炸的气浪沿着走廊扩散开来,将奔跑的两人推了出去。
      那是一瞬间、失重的感受。
      绮礼先落在了地上。过大的摩擦力使得代行者的后背一片烧灼——即使隔着防弹的制服。之后,切嗣压到了他的身上。
      ——运气真是不错。
      在各种意义上这样想着,绮礼看着那张和自己现在近在咫尺的脸庞。虽然情景截然不同——可是他却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地板上所度过的愉悦时光。
      啊啊。
      以补魔为名义亲上去吧。
      这样的话,男人是会愠怒呢?是会像那天一样反抗呢?还是只会默认这样的事实呢——
      就在他脑中闪过了诸如此类的种种念头的时候,切嗣一手按在他的脸上,顺手将压在身下的枪抽了出来,朝着走廊的另一端扫射了过去。
      “……压到我了。”
      绮礼低声说着。
      身上的男人什么也没说地站了起来。仍然躺在地上的神父仰视着对方。
      在身后火光的映衬下,代行者的眼睛无声地问着。
      你会将手递给我吗?
      切嗣微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他转过头去,看着刚才冒出了行尸的地方。
      ……还真是无情啊。
      默默地笑着,绮礼坐了起来,从兜里掏出了手电:“——从这儿向前,应该能找到备用楼梯。”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向前走去。
      感觉到对方不自觉的紧绷,绮礼的心底升起了极其细微而微妙的感觉。也许、那就是普通人所言的“满足感”。
      至少,现在的卫宫切嗣,绝不会对言峰绮礼视而不见。
      暂时、这样也可以了。
      品味着心头慢慢发酵的感情,绮礼好心情地跟在了切嗣身后,朝着更深的楼层前进。

      “啧。”
      本来端坐在桌子前观察着药剂状况的魔术师,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烦躁的声音一样抬起了头。
      “那些烦人的东西——没有被挡住吗?”
      就在他想要站起身来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坐在墙角的男孩,仿佛要说什么一样、微微地开合着。
      即使眼神都涣散了——还存有最低限度的理智吗?
      真是奇妙的材料啊。
      虽然本不可能对抓来的实验材料有特殊的对待,魔术师还是走过去跪在了孩子的面前:“呐、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要……杀了……他……”
      “你不担心自己的吗?”
      魔术师惊奇地问着。
      然而少年已经根本不可能听到魔术师的疑问。他只是执拗地、重复着那个问题。
      “那么,我就悄悄告诉你一个吧。”用枯瘦的手指捏着孩子的面颊,“这是为了——让他们从死里复活哟。”
      士郎茫然地转动着视线,一看到毫无生机地躺在那里的的躯体就立刻转了开来。
      “虽然——总是不顺利。想要的,是真正的人类,可是每次做出来的都只是半成品。”魔术师叹了口气,“终于,这次已经站在门槛上了。绝不可能允许别人来捣乱。嗯、要怎么办呢?”
      放置在书桌角落上的水晶球,忽然崩出了一道裂纹。
      “在说话的时候就接近了吗?”魔术师为难地皱起眉头,“这可真是——难办啊。”
      赤铜色头发的少年仍然在喃喃地问着什么。在他的瞳仁中,映出了魔术师放置在桌上的药剂。
      在那之中,黑色的液滴,就如同舞蹈一样在绿色的溶液中沉浮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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