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之诗》秦燃

2、小事见真章

　　“同学们，我快做妈妈了。所以请了我大学的师弟来暂代你们高二的生活班主任。以后大家有什么生活上的问题，都可以直接联系他。”李露婉看看眼前朝气蓬勃的孩子们，眼里却是快要当妈妈而掩饰不住的兴奋。

　　刚开学没两个月的男孩女孩们听到这个劲爆的消息，纷纷七嘴八舌起来。

　　“哇……老师恭喜呀……”

　　“哟！老师，你的师弟好儒雅啊！”

　　“老师老师……生了孩子要好好保养身材啊！你可是个大美女啊……就算当妈妈也必须是美妈呀！”

　　“安静！同学们。” 李露婉笑眯眯地瞅着眼前半大不小的孩子们，指了指身旁的萧秦叶：“萧老师人很和善，你们不可以欺负他哦！”。

　　“同学们，大家好。以后有什么生活上的问题需要解决和帮助，欢迎来找我。我的手机号139187XXXX，办公室和李老师是同一个”萧秦叶大方自然地笑了笑，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一手好字如行云流水。

　　此时，坐在最后一排的杜飞阳看见这位新来的生活班主任，心里不平静起来。

　　怎么是他？！不知道这家伙上次看到老子打架，会不会以后刁难老子……算了！反正我也不招他们喜欢！只要他以后别主动招惹老子就成！

　　其实在刚踏进教室门的时候，萧秦叶已经认出了杜飞阳就是那晚小巷中撞到他的高中生。他的存在太惹眼，发育过好的挺拔身材即使是坐着也看得出来，凌厉锋锐的眼神，冷峻深刻的五官让他想不进入自己的视线都难。

　　萧秦叶想起那晚他犀利狠辣的打架动作，禁不住一阵头晕。

　　但愿不是个爱惹事的问题学生……唉……

　　这天是周五，萧秦叶在自己的研究生宿舍里收拾了一下行囊，便坐着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前往寄宿制的枫林高中，继续他才上任两周的生活班主任工作。上次经不住露婉学姐的恳求，便答应了这份不是很花时间和精力、收入也不错的工作，好在不用上课，只是负责处理一些学生寄宿时发生的问题、附带一些心理辅导，不会占用他自己太多读研课程的时间。再说，他本来就是教师专业的，这份工作作为毕业前的实习也在合适不过。

　　代理了两周，学生们都还不错，顽皮是顽皮了些，课业却也耗掉这帮发育中的丫头小伙不少精力，到底平安度过两周，没捅出什么大娄子。

　　眼看离枫林高中还有四五站，天气也不错，温暖的阳光投射进车内，让精神放松的萧秦叶不免开始打起盹来，身体也跟着东倒西歪。

　　“奶奶！这儿坐！”特属于发育中男孩粗粗的声音干脆的响起，将就快要见到周公的萧秦叶的迷糊神志拉了回来。

　　“唉！谢谢小伙子，这小伙儿心真好！”老奶奶的声音虽然低哑，但是在安静的车厢内依然听得清晰。

　　“呵呵……没事没事！”被感谢的男生憨厚地笑了两声。

　　这不是……杜飞阳吗？平时看上去凶巴巴的，竟然也懂得给老人让座！？

　　“下一站，枫林高中！请需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准备！”

　　萧秦叶思考了一会儿，听到广播里的下车提示，赶紧急匆匆地下了公交车。他看见走在他前面的杜飞阳手里拿着空了的易拉罐也不随手乱扔，走了一段距离来到不远处的垃圾桶，做了个漂亮的投球姿势，那易拉罐便直直飞了进去。

　　呵呵……这小孩……心地和家教都……还不错。

　　上次看被他放倒的那几个人，也不像什么好货色。也许他打架，也是有什么原因的吧！？
　　萧秦叶看着走在前面，潇洒迈步的杜飞阳，心里对于他是顽劣孩子的印象隐约渐渐散去了些。

　　事实证明，生活总是平淡中暗藏风波。萧秦叶的生活班主任刚刚安然度过三周，班级里就闹出了打架事件。

　　“好你个杜飞阳，你才安安份份了几天，就来给我惹事！”担任杜飞阳他们班课业班主任的蒋宇浩主要负责数学的教授，平日里人挺温和，教学态度细致负责，带出了不少高升学率的考生。但此刻，看到自己班的数学课代表程睿高高隆起的红肿脸颊，他气得头疼不已。反观那惹事的主，却一脸的满不在乎，淡定从容。

　　“老师，我只不过和女生开个玩笑，他就无缘无故跑上来揍我。”程睿看着被气得不轻的蒋老师，委屈地说。

　　“杜飞阳！你说！好端端地你干嘛欺负同学，把他打成这样！”蒋宇浩看了眼委屈的程睿红红的眼睛，心头火更盛。

　　远远就听见蒋宇浩的低吼，萧秦叶赶紧进了办公室。看着委屈狼狈的程睿和眼里充满不消与淡然、根本不打算开口的杜飞阳，心里知道这两人就是打架的主角了。

　　“蒋老师，你消消火，我是他们的生活班主任，这事就由我来处理吧！”萧秦叶温和的嗓音响起，在硝烟弥漫的办公室里起到了几分镇静作用。

　　蒋宇浩听到萧秦叶的安慰，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还是忍不住带了几分恼怒情绪说：“唉！杜飞阳啊杜飞阳！你平时成绩不好也就算了，还总给我打架惹事，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说说，去年10次的打架，你占了几次！！？”蒋宇浩泄气般地训了几句，恨恨地瞪着眼前不听话的高大男孩。

　　“好了好了！蒋老师，上课铃都响了，你快去准备上今天最后一节课吧！这事我来处理。”萧秦叶又劝了几句，才把蒋宇浩劝出了办公室。

　　看着离去的蒋宇浩，萧秦叶转身停顿了几秒，开口道：“程睿留下，杜飞阳你先去办公室外等着，我叫你，你再进来。”

　　杜飞阳满不在乎地晃了出去，懒懒地关上办公室的门。

　　“程睿，你把今天的事说一下，到底怎么打起来的？”萧秦叶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细细观察程睿的脸和表情，心里有了几丝想法。

　　他只是嘴角破了点皮，似乎没什么伤……如果是杜飞阳真打，他……估计不会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吧！？

　　“我就和女生开了个玩笑，他就莫名其妙的打我……”

　　程睿委屈地诉说，添油加醋地灌了不少自己的意见在其中。

　　“行了，事情大概我都了解了。拿张艳艳的笔记又不还，你确实不对。而且，你也还手打了杜飞阳是不是？嗯……你们两个都有错，回去写一千字的检讨，明天交给我。”萧秦叶看了看还想在说什么的程睿，叹了口气。挥手叫他赶紧去医务室。

　　“那老师，我出去了！”程睿如泄气地皮球般耸拉着脑袋踱了出去。

　　“杜飞阳，你进来！”萧秦叶轻喊。

　　“……”杜飞阳懒洋洋地走进来。看了看萧秦叶询问的眼神，捏了几下拳头，不打算说话。

　　这孩子……眼里的不服怎么那么明显，偏偏又倔强地不肯开口。

　　“杜飞阳，今天的事你说一下怎么回事吧！？”萧秦叶平静地询问着，放下手里的水杯直视眼前高大男孩的眼睛。有了之前看到他好心让座的一幕，萧秦叶好奇地想知道这样一个平时看上去嚣张狂妄的小孩内心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嘛！？”拽拽的口气。

　　“我知道的，只是程睿单方面的说辞。我也想听听你的说法。”萧秦叶诚恳地看着他，耐心劝导。他明白今天杜飞阳手下留情，心里对这孩子又刮目相看了几分。这孩子不如外表那般莽撞，在冲动打架的时候仍然知道控制力度，这很难得。

　　在看看杜飞阳倔强却清亮地眼眸，联系蒋宇浩对这孩子平日里的不满和牢骚，心里隐约猜到了几分他的性格。他平时不得老师的宠爱，性子又倔，必然是吃软不吃硬的。

　　他站起来，慢慢拉起杜飞阳攥紧的拳头，安抚小孩般地将他的拳头撸成手掌放回他身边，劝哄般的开口：“每个人都有讲述的权利，你真打算什么都不说？”

　　果然如萧秦叶所料，杜飞阳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手上的僵硬也放松了些，他迟疑了一会儿，试探着开口：“程睿抢了张艳艳的书，欠揍的不肯给她！”也许是鲜少为自己辩解些什么，也许是不习惯辩解，杜飞阳的语气有些急，吐字也有些吃音，显然想起刚才的那场战役，情绪还是比较激动的。

　　“不用着急，理一下思路，慢慢说，我听着。”萧秦叶松了口气，嘴角微微噙着笑，引导他说下去。这倔孩子终于肯开口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萧秦叶耐心听着杜飞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个仔细，也连带着询问了一些他以前打架的原因。眼见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际，也不着急下班，就那样静静地聆听他说完。

　　“嗯！你说的我大概都知道了。但是你出手打了同学，也不对。很多时候，暴力不一定能解决问题，只是让问题朝着另一个方向恶化。对吗？”萧秦叶依然认真看着杜飞阳，他的诚恳与信任从他乌黑明亮的眼眸中透了出来，映着淡淡的夕阳显得格外温和。

　　看着这样的萧秦叶，杜飞阳只觉得内心浮躁的感觉平静下来。他觉得自己得到了尊重，也感觉到眼前这位新生活班主任刻意流露出的真诚。

　　他是真心地在和自己交谈，倾听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

　　“如果你仔细想想，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解决方式，是吗？”

　　杜飞阳将萧秦叶的话听了进去，顺着他的思路认真思考起来。

　　萧秦叶看着他真的在思考的样子，等了片刻，才开口道：“行了，时间不早了。今天的事你们两个人都有错。你不该那么冲动打同学，当然程睿的行为也不值得称赞。你回去也写一千字检讨，明天早上给我。好了，你可以回家了。”

　　这……就算完事了？什么罚站、通知家长之类的……没有吗？！杜飞阳愣愣地看着萧秦叶，心里想法在脸上一览无遗。

　　箫秦叶难得看到这样呆愣的杜飞阳，呵呵轻笑起来。他心想这孩子看来是受罚的常客，平时总带着份戾气，现在这微愣的憨厚表情才符合他这个年纪。

　　“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那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偶尔打架。”萧秦叶起身给杜飞阳倒了杯水，心想说了这么久他该渴了。“而且，你也是因为看不惯他欺负女同学才出手，其罪可恕。”萧秦叶轻笑着说，口气并不严肃。听在杜飞阳耳中，分明多了一份大人对做错事的小孩子的宠溺。

　　他心下真的好奇，这位年轻的老师，为什么面对他这样看在别人眼里是坏学生的孩子，可以这么轻松自在、毫无老师架子的交流，给人感觉距离近得好像朋友一般。

　　“啊……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吃饭吧！小孩子不定点吃饭对胃不好。”

　　“……恩……知道了！”杜飞阳听着他的循循善诱，没多说什么便转身出了办公室。

　　“呵呵……这孩子真别扭。不过还好，不算难带的小孩……”萧秦叶撑了个懒腰，恩……终于克服了一个小难关。

　　看看已经渐渐沉下去的夕阳，箫秦叶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杜飞阳走在已没什么人的学校走廊上，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轻松起来。遥望慢慢西沉的太阳，那温润和蔼的夕阳染红了大半天际，竟让他的心境意外的平和温暖。这个原来让他觉得有些胆小懦弱的代理老师，给了他鲜少体会到的诚恳与善意。

　　他嘴角擒了点笑意：这家伙……人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