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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夜色渐浓,从早晨开始再也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甚至连一口水也未喝过,秋水蜷缩在马车中,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隔绝所有喧闹与悲喜,默数时光流逝。周围没有一个人,就连车夫和随从都一个个被请到偏厅用膳。吹锣打鼓的喜庆声从远方传来已经听不太清楚了,只有从马匹口中发出的叹气声,倒是格外扎耳。
      不过一天时间,竟比一年更漫长。
      一天了,总有什么东西刺在心中,拔不出又放不下。夜风透过车帘,吹进秋水沾染血污的衣裳,凉彻心扉,直侵骨髓。秋水把头靠在窗棂上,冰凉的手贪婪地汲取着身下羊毯的温暖,哆嗦着将毯子掀起往身上盖,却蓦地到一声清脆的声响。低头在车内寻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车厢的角落里有小半截折断的剑尖。
      拾起断剑牢牢握住,明明是冰凉的凶器,握在手中却仿佛带着一丝温热气息,这双手原来比这铁器更冷。凝视映在剑身中惨白的面庞,秋水微微地给自己露出一个冷笑。该结束了,少庄主,在你新婚之夜埋葬我的生命,兴许还能沾上一点喜庆之光,这个残破的身躯到了来世,应该不会再那么痛了……
      伸出手腕,颤抖地用剑尖划过。顿时,珊瑚般艳红的血从伤口中溢出,与滴落的眼泪交织在一起,滑过雪白的手腕,溅落到毯子上。放下手,安心地靠回窗棂,透过车窗望向看不见的彼岸,远方夜空中此起彼伏升起大朵绚烂烟花,映入秋水噙泪的眼眸。
      “总算找到你了。”一个声音忽然传进耳中,秋水随即回头,只见车帘被人掀开,一个中年男人提着灯探了进来。
      冲着他微微笑了笑,秋水转过头继续看向远方烟花争艳的天空。
      低头看了秋水一眼,那道殷红的血口如毒蛇吐信直刺他的视线,提着灯笼的手猛地震了一下,随即拉过秋水的手。男子赶紧从怀中掏出一小瓶药,扯下一段衣袖为秋水包扎起来。
      “干什么傻事?”男子低声责问,语气中充满责备,“还好我来的及时,出血不多,伤口也不深。不管多大的事,都不能轻易寻短见,不值得。”
      “怕我死在这里给山庄抹黑吗?”秋水回过头,冷眼相对。
      那张脸好眼熟,忍不住多看几眼,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关于这张脸的记忆。到底在哪儿见过,好像是……那天早晨。记起来了,那天在晨曦中笑而不语、模糊的脸此刻渐渐变得清晰,原来是他。
      “是你……”蠕动着双唇发出一声叹息,“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男人放下包好的手,低声道:“守墓人罢了……这药很快就能止血收住伤口,不会有事的。饿了吧,吃点东西。”说着,转身伏下拿起篮子,“吃吧,都是些粗粮,比不上里面的好。”
      拿出一只烧饼塞到秋水手中,还未入口,秋水的眼泪便瞬间涌出。就着咸涩的泪水大口咀嚼烧饼,肿胀的双颊与干裂受伤的嘴每嚼一次便生生地牵动起一分疼痛,干硬的烧饼如碎石粒摩擦着柔嫩充血的口腔内壁,好不容易才止住血的伤口再次被划开。
      “慢点慢点,来,喝口水。”男人拿出水袋递给秋水。
      秋水和着满嘴烧饼猛地灌了一大口水,然而过于着急的动作使他突然间把水和烧饼全部呛出。手随即按住胸口弓下身不停咳嗽,肺中一阵阵窒息剧痛,向下延伸到胃部,咳得每根肋骨都痛到散架。
      男人心疼地摇摇头,默默为他清理掉车厢内污物,收拾好篮子退了出去。“孩子,要活下去,必须活下去。”按住秋水抖动的肩,男人留下最后一句叮咛,提起灯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外面已经能听到陆续传来的脚步声,夹杂着闲谈与醉酒的吵闹。喜宴已经结束了吗?终于挨过了这孤独漫长的一天。马车外再度掀起一阵像赶在早市的喧嚣熙攘,开始有人大声说话欢笑,在彼此的寒暄中离开凌霄山庄。然而离开的只是所有宾客中一小部分而已,秋水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在马车中度过冰冷的一夜。
      似乎已经习惯了夜晚被人抱在怀中入睡,不然怎么会莫名感到寒意袭人。双手环住膝盖,把头深埋进双腿中,秋水又一次发现自己真是无比可笑,这副身躯果然□□,就这么……这么渴望被拥抱。
      一串熟悉的脚步声响起,秋水抬起略微有些困倦的眼皮望了望,谢川正由车夫扶着向这边走来。坐进车厢,满身酒气的谢川推开车夫小心的搀扶,重重地睡倒下去。马车随之一震,秋水往边上挪了挪,腃出足够的空间让谢川躺舒服。粗暴地抓过毯子,谢川醉眼朦胧地看了秋水一眼,缓缓地笑开了。
      “秋水……”他招手唤道:“下去。”
      吃惊地望着谢川,秋水有些不知所措,他想干什么?把自己留在这里吗?
      “叫你下去听到没有!”谢川不耐烦地吼出声,转而又回复刚才的平缓语气,“里面太挤,你自己走回去好了。”
      愣了一下,秋水立刻会意,起身走下马车。
      与他同时下来的是坐在前面的车夫。他掀起帘子往车内看了看,却被谢川狠狠拉上。车夫走上前脱下身上的绒质斗篷披到秋水身上,又再次往车厢处张了一眼,试探地小声问道:“要不你坐到前面?”
      摇摇头,秋水将斗篷从身上取下重新交还到车夫手中,“我自己走就行了,你赶车冷,穿着吧。”
      “可是……”车夫推让着要将斗篷给他,却被他一再拒绝,“别这样,二少爷喝醉了,说话不做数的,何必和一个醉人怄气?”
      “我不是怄气,我只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很清楚。谢谢你,以后……可能没机会再坐你的车了。”拧着眉头强作笑脸,秋水推搡着把车夫推上马车,“保重。”
      挥挥手,露出手腕上包着的布条,隐隐地又渗出一片血渍。
      “手怎么了?”车夫突然间有点担心。
      “没事。”笑着缩回手,“擦伤了,走吧,再不走……”
      “喂!还不走?磨蹭什么!”剩下未说出口的话被谢川粗暴的声音打断,带着某种复杂的神色,车夫一扬鞭驾着马车驶出凌霄山庄大门。
      站在清冷夜色中,目送马车的消失,秋水仅存的支撑着身体的力量仿佛一下被抽空,重重地跪倒在地,握紧拳头一次次拼命地向地上捶去。咬紧的牙齿咯咯作响,捶到连痛觉都失去,分不清手与地面之间血肉的界限,秋水才慢慢停下,站起身强逼自己走出凌霄山庄。
      无论如何,就是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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