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黄泉之花非花》炼之蜻蜓

2、第2-3章 小筑生活

　　我在这里住着，平日里琐事都有万里打点，慢慢知道了夫子叫做云青兮，不仅满腹才学，还精通医理。他曾是我的夫子，后来我生了重病，眼见身子越发弱下来，家里人想到了他，请他来医，而夫子以需静养为由，将我带回他居住的地方。
　　其实夫子是一定发现了我不是正主了，可是不知是不是念着这具躯壳，也不赶我。我乐得赖在他这里，天天吃饱了没事坐跟在他屁股后面看美人，他读书，研药，我就搬了凳子在旁边坐了，挫了下巴盯着他看。
　　夫子做起事情来很专心，偶尔也转头看我一眼，每次见我那出神的样子，就会轻轻对我笑。夫子的笑容像蒙蒙的月光，皎洁温和，像随时都落在你身上，却抓不住，摸不着。
　　我基本已经做好了就这么浑吃等死的人生的准备，反正身体也不好，虽然我的灵魂还压得住身上的疾病，终也是抱着药罐子过日子，也不指望有什么作为。
　　所以，我根本没有想离开夫子，离开这小筑的一天。
　　日复一日我过着猪一般的日子，直到那日夫子收了一封信。他从竹里手中优雅的接过信，优雅的拆开，优雅的看完，然后优雅的收好。动作行云流水般缓缓而过，只是这样平常的动作却看得我很舒畅，我想如果再看这么十天半个月的，大概连我的便秘都能好了。
　　夫子收好信后抬头，发现我在看他，微微一笑，走过来用修长温润的手指摸了摸我的头顶。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亲切，完全不似平日里那温和闲雅却像天上月难以亲近。
　　“夫子……”我懦懦的唤他，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去帮我叫万里和竹里过来，好么。”那样平晰柔和，我还没有想明白他说什么，已经不自觉的点点头。我担心他若是用这种口气跟我说：你去跳河好么。我也会去照做。
　　去叫了万里和竹里来，他们有事要谈，我当然也不好赖在旁边听，自个去园子里台阶上坐了，看天发呆。
　　屋里的气氛有一些沉重。不愿动脑那是懒习惯了，对于四周的气氛变化我却是异常敏感。不多时他们便谈完，竹里先出来，见了我，看了看，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走了。
　　丫的小P孩，玩深沉呢？
　　然后是万里，低着头有些闷闷的，一抬头见了我，居然鼻头一红，吓得我后退了一步。怎么着，又要嚎？结果他扁扁嘴巴，头一低，跑了。
　　——这是干吗？不会是帛书的身体快要……别，虽然我是准备浑吃等死，也确实在执行中，可是时间也太短了吧？人家我才刚复活几天啊……
　　最后走出来的是夫子，他见我愣在那里，微笑，走近，又轻轻摸我的头。
　　“外头风凉，别在院子里站太久。一会儿该吃饭了，洗洗手去。”
　　夫子今天好温柔，很久都没有人对我这么温柔了，有点想哭。我点点头，脚下却定着不走。看看，连我的脚丫子都这么诚实，想多赖着夫子一会儿，哪怕真的快病死了，能让夫子这么温柔的疼着，活这一趟也值了。
　　夫子的眼睛如一池清水，清澈安宁，仿佛看明了我的心思，眉眼弯弯的笑得很好看。“来，我们一起去。”他拉起我的手领着我进屋，我毫无意识的跟着，那只手干净温暖，鼻端传来夫子身上干燥草原般的清香。
　　怪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正午，我坐在餐桌前，看着满桌万里大费心思烹饪出来的美食……大多都是这些天里吃饭时我很喜欢的，想不到万里都记着，另外几样，我估计可能是以前的帛书爱吃的。
　　我有点受宠若惊，来来回回盯着饭桌上这三个人瞧，想看出点什么端倪来。夫子仍旧云淡风轻，说了声“吃饭吧”，领了筷子。竹里也还是面无表情，端着碗只是吃着饭。就只有万里藏不住心思，这会儿不光鼻头，连眼睛都红了。
　　我闷闷吃了两口，万里做的饭菜都很美味，也合我胃口，转眼就把那些疑惑丢到脑后端起碗来猛扒饭菜。说起来这些天这个身体最让我郁闷的，就是胃口太小，可惜了万里做的饭菜，所以我都拼了老命的吃，把胃口撑大，能吃就吃也不白回世间一遭。
　　隐约间感觉竹里瞥了我一眼，等我从碗里抬头，他已经如常的专心吃饭，吃得那个专注，绝对不会消化不良。万里就让我比较郁闷，他自己几乎没吃多少，光盯着我看了，看得那个欣慰那个不舍那个依恋……我都疑心是不是我奶奶也从黄泉里回来了。
　　夫子一直吃得很慢，看我狼吞虎咽吃的差不多了，慢慢放下了碗筷。
　　“帛书。”
　　来了吗？我坐直了身子，等夫子的下文。
　　“帛书，今天你家里来信了……知道你病好了些，想要你回家去。”
　　我一愣，看着夫子，他仍旧那样安宁优雅的笑，从他面上看不出一点情绪。……回家？是哦，帛书也有自己的家吧，那么我要离开这里了？要看不见夫子了？
　　夫子是因为这样，才对我那么温柔的么。
　　对我脸上的失落夫子装作没有看到，继续说：“路途遥远，吃完了饭你收拾一下，今天就上路吧。我会叫竹里一路保护你的安全，送你回去。”
　　我愣愣看了竹里一眼，他也已经放下碗筷，面无表情坐在那里。我承认竹里看起来蛮有气势，冷峻的模样也挺能唬人，可是叫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护送我？夫子你不是认真的吧。
　　不幸的是，夫子从来都很认真。
　　呜……要这个整天装酷的小p孩送我，还不如让万里送，就算安全不能保证，起码能保证我的胃。
　　（某扒皮：其实你是想要夫子送吧？
　　帛书：你知道就好，表说出来。）
　　旁边突然“啪”一声，惊得我转头一看，万里已经站了起来带倒了凳子也顾不得扶，匆匆搁下一句“我去帮帛书收拾行囊。”掩着红红的眼睛跑出去了。
　　呜……万里，你表让我这么感动好不好，就你最舍不得我了。也不用不好意思哭啊，反正再惊天动地的我都看过了。

　　第三章告别小筑

　　帛书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从来也没有想过。
　　我连我自己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哪来闲情去管这身体的过去？可是无论什么人，也是有
　　家的。我忘记了。
　　帛书要回家了。
　　既然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家，那么帛书的家也就算是我的家吧。
　　万里替我打点好行装，所有事情都妥妥帖贴。
　　我抱了包袱去找竹里，告诉他我准备好了可以上路，竹里却没在他房里，我看到行装也已经收拾好了，人却不在。于是我在院子里晃悠着，等着他来找我。路过夫子书房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竹里的声音，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先生，他，不是帛书，是吗？”
　　我脚停了，呼吸也停了，屏住了仔细听。
　　没有夫子回答的声音，我想得到他那依然云淡风轻脱尘的眼睛。
　　“为什么会这样，先生？”
　　“……天命。”
　　天命？
　　夫子的声音缓缓的像细细流水，没有波澜，“帛书的天命已经尽了。在那天他就已经应该是一个死人，阳寿尽了那就是天命，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回天。所以那天帛书复活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是原来的帛书。”
　　“先生您为什么什么都不说？您知道他的身份？”
　　“不知道。他是谁，有什么重要。帛书已经死了，难得他的身体还能为另一个人所用，还能适得其所。既然使用帛书身体的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是谁有什么关系。他来，也是他的命，帛书的命。他和帛书难得有这渊源，我们照顾他一下，也算不枉费和帛书多年相识的感情。明白么？”
　　“是，竹里懂了。”
　　懂了？这样就懂了？我不懂啊。
　　我还愣愣的站在那里，竹里已经从里面出来，看见我抱着包袱张着嘴巴看他的傻样，依然面无表情。走了。
　　我突然恨他的“面无表情”。
　　“是帛书在外面吗。”
　　夫子的声音淡淡传来，不知他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来了的。
　　我低了头进门，一直只看着地板。多不好意思啊，我一个冒牌货，一直厚脸皮的赖在这里吃吃喝喝除了睡觉，看美人什么事也不做。虽然大家心里面早也明白……可是这话不说是一回事，说出来了就是另外一回事，要是这样我还不知道脸红，这功力就真的深厚了。
　　我的眼睛盯着地板，然后视线里出现了夫子的鞋子。他走到我跟前，依旧温柔的摸摸我的头。
　　“都准备好了吗？路途遥远，要注意身体，好好照顾自己，药别忘记吃。”
　　我点点头，心里有点闷闷的。难怪之前夫子虽然一团和气，却总是保持着距离难以靠近，想起他的微笑，想起他的美丽……这温柔算是最后的告别礼么。呜……我走了夫子一定没有半点不舍得吧。
　　夫子拉起我的手，领着我出门。竹里已经拿好了包袱等在门口，万里也在，见了我便走过来执起我两只手晃啊晃，“帛书，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你大难不死，虽然变得比以前奇怪，比以前傻比以前蠢，可是比以前会吃了，不挑食了，给你做饭真的很开心，呜呜，以后你回家了，我不能再帮你做饭，不能看你吃得那么欢，我会很寂寞……”
　　呜……万里……你是唯一不知道我不是帛书的人，也只有你是真的不舍得我，我是很感动，可是……我怎么听着就觉得你舍不得的是你养的猪呢……
　　夫子走上来，拍拍死抓着我的手不肯松的万里的背，“好了，他们该上路了，再拖天就晚了。竹里，你要好好照顾帛书。”
　　“是，先生。”竹里那张面对夫子时很恭敬的脸，到了我这里便很不客气的伸手拉着我的衣领，拖走。
　　呜……丫的竹里就算我不是真的帛书你不会客气一点啊，个头还没我高，揪着我的领子你不累啊？
　　别了，小筑，虽然你不豪华但是我回到这世上最初住过的地方，我会怀念你。
　　别了，烧饭很好吃的万里，你除了爱哭真的哪里都好，我会很怀念你，更怀念你烧菜的手艺。
　　别了，我的夫子美人……我，我……哇啊……我不要离开你~~
　　我很想扑回去，无奈竹里好像能猜到我的心思一般，拖了我上马还一手拉缰绳一手死抓着我的领子不放，呜……你个死小孩，我不扑了还不行吗，玩这么高难度的动作，我怕摔死。
　　终于渐渐看不见了小筑。
　　由于我是被竹里揪着领子拖上马的，他又不肯松手，所以我一直是脸朝后倒坐在马背上，无限感慨的望着小筑的方向。
　　帛书，我们要回家了。
　　“竹里，‘我家’在哪里？”
　　沉默一下。
　　“西碣。”
　　“西碣在哪里？”
　　又沉默了一下。
　　“西白虎的最南边。”
　　“西白虎是什么地方？”
　　……
　　于是在长长的沉默过后，竹里开始帮我恶补地域基本常识。
　　我们所在的这一片地域被称为西白虎，主要有三个国家：西碣，西玑和西厢。
　　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西厢，而我家在西碣。
　　至于我家是做什么的，他也不清楚，夫子只告诉了他我家的具体位置而已。竹里和万里是夫子来到西厢后跟着夫子作侍童的，对于帛书的了解自然也仅限于帛书来西厢养病之后。
　　不过我想既然能请专门的夫子，家世应该不差。而且竹里还提供了我另一个信息——在西白虎只有有身份的人才有姓氏的，普通平民只有名字，没有姓。而帛书的全名，叫做月帛书。这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夫子家的小筑本就在西厢边境的偏郊，小半天功夫就出了国境，竹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表情，板下脸。我心里那个激动，这么多天了，除了我刚醒来那天他大眼瞪着我，就没见过他第二个表情。
　　（某扒皮：通常来说……板着脸不也是没表情吗？
　　帛书：胡说！明明就是有表情，板着脸的表情！
　　某扒皮：……儿子，你睡太久了吧。）
　　天已经黑下来，竹里却没有停下的意思，我闷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竹里，我们不找个地方休息一宿吗？”他年纪小有精神，我可是病秧子一个，受不了这颠簸。
　　他看了看四周，一片荒凉漆黑的林子，稀稀疏疏的，怪吓人。
　　“今天晚上先赶路，明天再找地方休息。这里一向不太平，在这里露宿太危险。”
　　啊？不太平？山贼？强盗？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小小的悸动了一下，一闪即逝。随即开始担心，我们两个一个年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真遇到了山贼怎么办？没半刻功夫又坦然了，我一个男人，他一小孩，银子没几个，就这一匹老马，山贼就是来了能抢什么。
　　我心思正转着呢，竹里好像又看透了我的心思似的，回头瞥了我一眼，“指不定把你卖倌馆儿里呢。”
　　我暴怒！这什么年头啊，他一小p孩还懂这些个！
　　我伸手刮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估计不痛不痒的，竹里连理都懒得理冷冷哼了一声。
　　渐行，越发深入了那林中，心悸又一次闪过，那是一种预感。事情来到之前一闪而过的预感，从竹里告诉我这里“不太平”开始便一直挥之不去。
　　林子里忽而一阵阴森森的风吹过，四周有闪动的黑影，我叹了口气，抓住最后一丝希望问：“竹里，我会不会武功？”
　　“不会。”他回答的很干脆，把最后一丝光明的火焰也踩灭了。
　　我还在想着那些人会不会跳出来说什么“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之类，人家已经高效率的抄家伙直接冲树后，树上，草丛里一跃而出二话不说上来就砍。
　　呜呜……我短暂的新生啊。
　　闭眼，抱头。迅速思考着被虏了去卖，是要抵死不从还是委曲求全牺牲色相保一条命，耳边已经传来了惨叫声。咦？不是那死孩子的叫声嘛。
　　我睁开眼，顿时傻了。
　　只见竹里夺了山贼的刀，纵身飞跃，手中银光闪闪划过缭乱的光辉，那些彪悍的山贼一个个血肉横飞。我张大了嘴巴傻傻的看，这孩子……早就觉得他整天面无表情的不是个普通的孩子了，果然，是个一点也不普通的孩子。杀人跟割麦子似的。
　　麦田是一望无际的，割麦子这种体力劳动是会累的。
　　我很郁闷。看着这些山贼和麦子一样没有脑袋，杀倒一批再上一批。血溅在竹里浅绿色的衣衫上，连那张俊秀的小脸也一片血污。我当即下了个决定——这辈子绝对不招惹面无表情的小孩，多小也不行。
　　一声角声短促响了几下，暗处一定有人在观察情势，见情形不妙便吹角发出号令。那些山贼立刻收了手跃开丈外，也不离开，远远的把我们包围。
　　我这会子安静下来了才想到事情有不对劲。打劫我们一个书生一个小孩，用得着派这么多膘肥体壮的人出来吗？
　　竹里刀仍紧紧握在手上，人有些喘，挡在我身前。
　　呜……被一个个头才到我胸前的小孩保护，真没面子。
　　林子里有悉数的衣袂与枝叶摩擦声，我听到那个声音的第一时间心里闪过一丝警觉。很奇怪，这群拿大砍刀的“屠夫”杀上来的时候也没有这种感觉。随着一阵淡淡异香，山贼门让开了一条路，一个身着浅青色衣衫，书生打扮的人摇着扇子晃啊晃的走过来，相貌清秀眉眼微挑嘴角含笑笑得不怀好意，典型狗头军师的形象。
　　有人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师爷”。
　　娘的，猜中了

　　基本上“某某山寨的师爷”这种东西在我的印象中就是阴险狡诈扇风点火集万恶于一身的玩意儿。
　　我戒备的望着那狗头军师，他的视线在我身上溜了一圈，瞬间闪过一抹精光，我打了个冷颤。随即他便去打量竹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好像要把他的衣服皮肉都看透的那种打量。我不自觉的上前一步不顾竹里惊奇的目光把竹里拉在身后，虽然他武功好，比我厉害，可是这种时候我怎么也不能把他推在外面让这个狗头军师去摧残这么有前途的苗子不是。对小孩子的心理成长不太好。
　　那师爷合上扇子，悠悠往前踱了两步，站定，眉眼唇角都带着盈盈的笑意，笑容精明睿智让人丝毫感觉不到亲切。
　　“这位小公子好功夫，年少有为。我们寨主惜才，不知可否请小公子上山一叙。”
　　竹里在我身后一阵骚动，仍旧被我牢牢挡在后面不让他出来，“谢仁兄抬爱，只是我们兄弟还有要事赶路，不打扰了。告辞。”
　　我拉着竹里就想开溜，那知脚下还没来得及迈步，那阵淡淡异香猛然袭来，身旁的竹里身子一晃，竟然毫无预示软塌塌就倒进了我怀里，双目紧闭。
　　“竹里？竹里！？”我喊了两声，没有反应。
　　“看来小公子身体不太舒服，就请到山寨小驻，待小公子好些再上路吧。”狗头军师的声音轻松愉悦，那一个个彪形大汉已经把我们围了起来，我手指着他，“你，你……”了两声，——我痛恨他幸灾乐祸的笑容，我痛恨手无缚鸡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