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男孩到男人》马觅梦

86、咫尺天涯

　　龙江水感到莫可名状的失落和烦燥，寂静中寻找不到安慰和解脱，他决定上街溜溜。　　夏末的太阳掉进山里去了，大地上余热散发得起劲。夜市的序幕徐徐拉开，沿琴江岸的中山路，酝酿着灯的海洋。小摊小贩，一个个排路的两边。有闲人士是第一批光顾夜市的，他们一生的作为只是制造和搅掀起人间热闹气氛的开端。当做工的人们到来时，夜市才达到高潮。　　龙江水盲无目的地彳亍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同他无关，摊摊点点他视而不见。他神经质般走着，走着。
　　忽然，一声声遥远而咫尺的似曾相识的吆喝冲击耳际：卖黄瓜啰，卖黄瓜啰，。。。。。。江水记忆的神经松驰开来，他想起去年夏天被郭明毒打了一顿的老农，不由得寻声望去；一位挑着箩筐的老人正朝他走来，嘴里不停地招揽生意。江水细看老人，很觉面熟；老人也注意到他，问他：“小伙子，要买黄瓜吗？”江水茫茫然地摇头。老人接着问：“甜瓜西瓜也有，来一点吧？”江水仍是摇头。
　　擦肩而过的刹那，两人几乎同时叫出声，他们都说认识对方。老人说：“小伙子，去年这个时候，我好像见过你一回。”江水很不自然：“是的，我们见过面。你是那卖黄瓜的老人家。”老人激动起来：“小伙子，幸亏那天你救我，要不我活不到今天！这一年里，我总想找到你。你现在还好吗？”江水不知如何回答，他也以常想起不幸的老人啊。他无话找话，明知故问：“你还卖黄瓜？”老人笑说：“我是卖菜为生的。我想黄家不是不可以卖，我就姓黄，若有谁要我这把老骨头，我会自卖固身（自己把自己卖掉）。说黄家不能卖的人，他肯定不姓黄，他是有意拿我开玩笑。那次回去之后，我仍旧卖黄瓜。”江水只有跟着笑。老人又说：“你是好人，好人有老天保佑，会得好报。”江水只是笑。
　　谈得投机，老有不卖瓜了，力邀江水吃夜宵，江水推辞不过，从了。于是进一个夜宵棚去。老人要了几瓶啤酒，一盘田螺肉，两份炒粉。两人边吃边谈。老人说，他家住郊区，田地少，不够种粮，只好一年到头种菜，以换取口粮。老人得知江水来自石泉湾村，非常意外，说：“你能来安城念书，真不容易呀。你们那儿可是安城出名的穷地方啊。”
　　江水突然问起：“老伯，菜行里你不是有个菜摊么，怎么今天挑着卖？”
　　老人说：“自从那个----你的同学吧？----不准我卖黄家后，我就不到农贸市场去了。”
　　江水听了很难过，老人发觉了，解释说：“倒不是因为你那个同学，是我自己不想去。农贸市场卖菜也赚不到钱，一块巴掌大的地方，政府每天收1块钱税，地头蛇每月收50块钱保护费，每年还得交360块钱给农贸市场管理委员会，三天两头还有人来找碴。你是不晓得，管委会的胡主任天天白吃我的菜，不是我心甘情愿送给他呀，他是领导，他来买菜，我还能收他的钱？所以我走出来，走街串巷做货郎，累是累，但不要吃闲闷气，也不出冤枉钱，累点也值。我又不是菜贩，自己种菜自己卖，不愁卖不掉。家里养着几头猪，只怕没那么多菜给它们吃。江牯啊，百样手艺百样难，唯人讨食最清闲，一辈子苦过来了，这点累又算得了什么呢。”
　　江水不晓得说什么好。老人接着说：“当然，年纪到了，腿脚不活络了；有个固定的地方，是再好不过。给大户人家送菜，像饭店呀什么的，也是好差事。但是像我这种老实巴交的人，没人门路，没有关系，哪里去找呢？”
　　吃毕，已是万家灯火。江水要付钱，老人执意不让，江水只得作罢。老人又硬送了一个大西瓜和两个甜瓜给江水。
　　回校的路上，江水感觉手提的瓜很沉重，他想能不能帮老人一个忙，让他别再满街跑。想来想去无计可施。
　　润水正漫游大观园，江水轻声叫他吃西瓜，他竟被吓了一大跳，回到现实中来，接过西瓜，惊讶非常:“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从不买零食的龙江水，居然也有神经错乱，心血来潮的时候.你今天干吗?”
　　江水无心应答，淡淡地说:“别人送的.”
　　润水还欲说什么，见江水神色不对，乃赶紧住口，重返大观园.江水坐下来看书，看不进去;做试题，做不出来.他于是干脆躺倒闲上，两眼盯着天花板发呆.
　　润水看出异样，关切地问:“龙江水，你怎么啦?”
　　江水说出遇见老人那事.润水说:“一点小事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江水苦着脸，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润水说，‘你找金水看看吧，他对生意很精通，也许他有办法.”
　　江水迟疑地说:“恐怕他不肯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