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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chapter 23 ...

  •   清晨温暖的阳光洒在窗棂,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混着不知哪里传来的老人用来晨练的音乐,有种尘世独有的宁和温馨。

      柏青染睁开眼睛看着空气中的浮尘,宁静安然地飘着,被阳光染成浅金的颜色,然后闻到了荷包蛋的香味。

      “还不起来?”

      他转过头去,就看到盘着手站在门边的肖江。

      肖江穿着简单的衬衫格子裙,与街上寻常的女学生没有什么差别,但拜这网络数据堆砌出的容貌所致,一双极大的眼睛像是一双琉璃珠子,在阳光中愈加似是流光溢彩一般,她正蹙着眉看躺在床上的柏青染。

      这家伙的睡相显然不怎么好,薄被被他揉成一团裹在胸前,昨天穿的衬衫已经皱得不成样子,扣子都松得差不多了,露出大片白皙的光`裸`胸膛,这男人本来就有着与生俱来的出众相貌,不经意的慵懒清贵,有种普通人如何用锦衣华服都衬不出的惑人气质,说不出的性感,若是一般女人看到这样的场景,恐怕绝对无法镇定,至少心跳要快上不知道几个节拍!

      尤其,他还眯着眼微笑,“早。”他说,声音暗哑。

      肖江扭过头去,“……你昨天……”

      “嗯,那感觉就像是见网友。”

      肖江惊讶地看向他,柏青染笑着,“真的,我和他已经在网络上认识很久了,其实我比他想象得还要了解他,常年在研究所的人居然还想和我玩手段,哼。”

      肖江皱了皱眉,想起昨夜顾博梓流露出的深浓情绪,不禁又有点怀疑,玩手段?

      “我大概能猜到他昨天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肖江瞪着他,“你知道他昨天来见我?”

      “怎么都能猜到的吧。”柏青染自然地下床,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崭新的衬衫来,将身上皱巴巴的衬衫脱掉,露出线条优美的背脊,就这么自在地换上了衣服,“深情、温柔、儒雅,极具亲和力。”他半侧过头,唇角带着微微的淡漠,“这是他天生的面具,几乎不需要任何伪装。”

      “……真有这样的人?”

      柏青染点头笑,“对,就像我,也是天生不像一个大力士,不是吗?”

      不错,柏青染这个人,怎么看都是一个出生相当不错的极品小白脸,不仅仅是皮相的问题,一个人的气质有时候也是天生。“……你是说,他说的做的那些都是表象而已?”肖江看着自己的手掌,眯着眼仔细盯着上面的纹路,感觉是没有错的,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从来没有像昨晚那时开始有这样鲜活的感觉,身体里的这种生命力绝不会错的。

      一只手包裹了她的手。

      “放心吧,他做的事情是真的。”柏青染温然说。

      “你知道?”肖江抬头。

      他缓缓点头,“猜得到。我昨天表现得越像母亲,他就会越怀恋她。顾博梓这个人,其实很简单,只是一方面格外温柔多情,所以在研究所里他被称为老好人,一方面,又格外绝情,很多时候他考虑事情冷静缜密到就像在做数学题,这种疯狂是寻常根本没办法想象的。”

      “他或许真的喜欢甚至爱着她,但是在他离开她的时候,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因为他知道做怎样的选择最好,在离开她之后,投入到他做的研究中时,他会彻底地忘掉他,为他的研究狂热到废寝忘食,然后,在工作结束之后,又会想起她,思念她,仿佛她是他最珍视的不能见的爱人,但是一旦继续他的研究,他又会将她忘掉,就这样,这么多年对于他而言,也许只是一晃眼的时间。”

      肖江震惊地看着他,“真的有这样的人?”

      “嗯。”柏青染轻笑,“所以只要给他一点温情的暗示,稍稍显得弱势一些,然后,让他知道那个思念怀念的人,那个唯一让他寄托普通人情感的人也许永远也醒不过来了,然后,他就会想到补偿。他知道我和你现在面临的困境,所以非但不会戳穿你的身份,还会想办法让你尽力地来帮助我,他这个人的想法极其简单,不过施之以恩,胁之以恩而已。再加上,他本来就亏欠于母亲,甚至亏欠整个柏家。”

      肖江猜到多半柏家的境遇与这个顾博梓有关系,但柏青染在短短时间内失去几位亲人,如今变得孤身一人,如果真的是顾博梓的责任,那这个人再不愧疚就完全说不过去了,但她总觉得柏青染似乎藏了一半的话,他应该没有对她说谎,只是没有完全坦白。

      不过,对于这样的人,能够对她说这么多,已经是很难得了吧?

      所以她并不介怀,耸耸肩说,“吃早饭!”扭头出去了,并没有看到身后的柏青染悄然舒了口气。

      他站在她的身后,眯着眼睛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扶住额露出一抹苦笑,只是一闪而逝的神情,手指在唇上触过,眸光深深,但在肖江在前头站定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慵懒,跟上去说,“荷包蛋吗,啊,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呢……”

      电视机里正放着早间新闻,山河一片安宁,偶尔这里那里有些鸡毛蒜皮偷鸡摸狗的事情,无论是谁的死谁的失踪哪里的脚印,就像风里沙昨日梦,了无痕迹。

      一块儿吃完早饭,一块儿出门,尽管肖江只会做这种最简单的荷包蛋和稀粥,事实上在柏青染这间屋子的冰箱里,她能找到的只有几个鸡蛋而已,但两个人都吃得十分满意,心中有种暖融融的温馨。

      步入七月的上海,已经热到难以置信,“叮铃”一声声的脆响,是清晨去学校的学生骑着单车在巷子里一穿而过,一个十六七岁少年的脚踏车在肖江身边溜过时,甚至发出了一声明亮的口哨,但是这种些微轻佻的事情在朝气的少年做来并不让人讨厌,只有一种青春萌动的纯真气息。

      柏青染揉了揉肖江头顶的发,惹来她的一个瞪视,自己却笑了起来。

      两人走到巷子口的时候,他在一家杂货店门口停下,店里一个笑眯眯的老太太递给他一个半旧不新的手机。

      “别告诉我这也是你的手机。”肖江猜到他应该是要用这个手机同其他人联系。

      柏青染“嗯”了一声,笑着说:“这支手机的办卡人是一个叫黄泽的本地人,使用的频率不算高也不算低,我和常城、舜明他们每个人至少还有十支这样的手机。”边说他已经拨通了一个号码,“只有我们几个人才知道正确的编码,不同的日期不同的时间,我们会使用不同编码的手机来联系,唯一麻烦的是我们每个人都要背几十个手机号码,还要背得毫无差错。”

      “去哪里?”肖江知道,在这个电子产品遍布的世界里,无疑联系最方便的还是电话,人类也早已经对电子产品产生了依赖性,但是这种东西也有很大的弊端,比如保密性,虽然不是不可防范,毕竟还是要动动脑筋。

      “杜家。”

      在百战酒吧的那晚,肖江就已经从那个浅井久的口中听说了那个在杜家举办的武学交流会,而且当时在场的还有叶家和顾家的两个古武家族的子弟,这个世界并非肖江熟悉的世界,古武术在她熟知的世界里,虽然并不会说完全消失不见,但真正的古武恐怕是大隐隐于市,至少她并没有见过,所以隐约间有些好奇。

      也许是因为自己终于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的缘故,她仿佛放下了最大的心结和负担,真正开始享受这个重来的人生,十二三岁的身体,充满力量,柔韧而强大,身边这个有故事的男人显然过不了平静的日子,未来的一切,她忽然有了期待。

      就当死过一次,那个世界,自己原本也没什么留恋的了,不是吗?

      柏青染开着租借来的崭新跑车,极其惹眼高调的银红色,不过倒是十分衬他的气质,敞篷跑车,茶色墨镜,黑色衬衣,设计独到的名牌牛仔裤,肖江很想对这种骚包的搭配嗤之以鼻,虽然认识柏青染的时间还很短,但是她知道这个人的内里根本和这样的外表相差太远太远了,明知道这些都是这个人的保护色,她还是觉得这男人能把这些吸引人眼球的事情做得这么行云流水没有半点违和,从本质上也可以说明这个男人实际上也是有这样的一面的吧?

      至少,一路上那些男男女女或羡慕或嫉妒或火热的目光,他倒是怡然自得,她深深怀疑这个人实际上很享受。

      肖江一出上海市区就换上了整套的蓝黑色威望装,腰间挂着一支蓝色笔尖的大笔,她这样的容貌,格外适合这样的衣饰,古风盎然,宁静优雅,只是她的衣着发饰虽然惹眼,甚至与十分现代化的跑车相当违和,但她喜欢这种样子,格外有安全感,尤其是穿上之后,那种充满了力量的感觉。

      既然重生,何不随心所欲,自在而活?

      “这种武学交流会不会是随便谁都能去的吧?”肖江问。

      柏青染点头,“当然,要有邀请帖。不过放心,常城有。”

      “常城有?他们家也是古武世家?”是了,那天常城用的不是峨眉刺么。

      “对,帖子是给他爷爷的,不过常家自从与部队挂上了勾,对于这种事情就完全不上心了,常城要拿到帖子很容易。”

      “那他可以随便带我们进去?”

      跑车平稳的滑入一条岔道,由于到了上海的郊外,路上的车辆渐渐少了起来,“这种武学交流会原本是十分低调的,不过不只是中国的这些武学世家,周遭一些国家的也经常有人来,比如上次在百战酒吧看到的日本人,还有韩国人和越南人,古武也有自己的圈子,这只是单属于这个圈子的聚会,不过并不忌讳带朋友或者家人过来,毕竟并不是所有练古武的人婚嫁的对象都是同样练古武,必然有一些朋友亲人是普通人,只是不太过分,带三四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个杜家一定很大很有钱。”

      柏青染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为什么这么说?”

      “要办这个活动,要给这么多人吃这么多人住,还不能卖门票拉赞助,没点钱怎么行。”

      柏青染笑出声来,“其实这种活动,虽然说是私人的,也是有国家的影子,否则国安局里也不会有这么多古武高手,不过,你倒是说对了,这个杜家,是很有钱,在曾经的老上海滩,也是十分出名的家族。一个家族要长盛不衰并不容易,但杜家的人显然十分有经营家族的智慧,低调地兴盛了很多年。”

      肖江趴在一旁的车门上,感觉夏日的燥热被风带走的舒爽,果然,夏天还是坐敞篷跑车舒服啊,“原来已经有了最大的赞助商啊……”她感叹着。

      跑车内的爵士乐十分悠扬悦耳,她眯着眼,抬头看天上的白云,咧开唇笑。

      等肖江一觉醒来,柏青染已经在粉白的围墙边停好了车,她抬头看去,一排溜的名车,呀呀呀,原来这些个古武家族的家伙都这么有钱!呃,于是其中那辆破旧的桑塔纳是那么的显眼……

      “老大!”常城响亮的声音响起,惹得另一边几个穿白色丝制武功服的少年齐齐抬头看来,一看到柏青染这样现代的家伙带着肖江这样一个完全仿古的少女时,几乎通通露出诧异的神色。

      常城的大个子即便在人群中都十分显眼,而一旁刚从桑塔纳中钻出来的杨舜明脸色隐约有些发白,肖江莫名有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结论,难道柏青染口中狠厉的杨青鸟居然晕车?

      杨舜明揉着肚子嘀咕:“真是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伙开车还是这么横冲直撞!”一副要呕吐的模样。

      “他晕车?”肖江指指那个脸色发白愈加显得斯文羸弱的家伙,问。

      柏青染倚靠在车门上,“没错,他晕车,不晕船不晕机,只晕车,尤其是常城开的这种破车。”他拉住肖江,“走吧,我们进去。”

      肖江这才注意到,杜家居然在这个地方!

      这应该是一个江南小镇,举目看去飞檐翘角,黛瓦粉墙,碧水徜徉,乌篷处处,都是明清建筑的样子。旧式民宅鳞次栉比,粉墙灰瓦错落有致,窄窄街道曲径通幽,石板条路逶迤不断,眼前这不起眼的门楣上“杜宅”两个字已经有了些年月,看着十分陈旧,只是那字迹依旧清晰,字体也十分独特,铮铮嶙峋,似有棱角要破匾而出。

      一个穿着小碎花衫子的少女和简单白衣白裤的少年在门廊处迎宾,都是清秀讨喜的模样,语声清脆,带着几分江南独有的软侬腔调,听着十分悦耳。

      一进门去,眼前的景致才豁然开朗,单单站在此处,那些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小园假山,隐隐透露的一角已然是大家气派,精致大方,布置精巧,这个深宅大院有着外面完全无法看出的规模,虽称不上宽敞,但是无处不精,无处不雅。

      “真是个好地方。”肖江跟着前面引路的少女穿过长长的回廊,看着旁边精致的木格窗户外探进来的青翠绿叶说。

      少女回过头来笑,“是啊,我每次回到老家来,都觉得哪里都没这儿好。”

      “老家,你们平时不住在这里?”

      “嗯。”

      常城插嘴说,“我认得她,是杜老五家的慧丫头嘛!杜老五现在不是一个地级市的副市长了么,怎么可能还住在这本家呢!”

      少女杜慧只是笑笑,完全没有一丝矜骄的意味,“常叔叔又取笑我。”

      常城的脸隐晦地扭曲了一秒,“……叔叔……”他低声嘀咕,“我也只比你这丫头大八九岁而已……”

      杜慧的脚步轻盈,身上的小碎花衫非但没有让她有那种乡土感,反倒为她增添了几分灵气。

      杜氏显然是个大家族,来来去去不少像她这样的少年少女,大多都穿着简单的棉布衣衫或丝制的武功服,面貌青春,活力张扬,带着笑的时候,看着格外精神。

      沿着略显狭窄的木制楼梯上去,走过长长的回廊,才到了一处宴客厅,这个宴客厅比起整个屋子的精巧细致来说,十分宽敞,是一间大厅连带着两侧小花厅,这两个花厅之所以说小也是相对这大厅而言的,实际上,即便是那两个花厅的大小,都已经比一般的大厅要宽敞许多,在他们四人走进去的时候,厅中已经有不少人,齐齐看来的时候即便以肖江的厚脸皮,也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厅中的人当真可以用形态各异来形容,有穿着古朴的老道士,没错,肖江没想到在现代社会还能看到这样穿着严谨道袍的老道士,看着十分道骨仙风,她几乎要怀疑这个世界还有修仙这回事;有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瑕疵的时尚女子,酒红的小礼服将她的身材完美地凸显出来;有穿着黑色唐装的老人家,笑得像个弥勒佛;有看似□□分子的高大青年,一身黑西装不知道在上海的七月他热不热;还有寻常T恤加破洞牛仔裤,在街上随便一逮能抓一把的普通年轻人;有皮肤黝黑一脸老实巴交连裤腿都有泥点的农民伯伯;还有烫着卷发身材发胖穿着紧身连衣裙的中年大婶;有戴着金丝眼镜、名表,连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举止文雅的而立男人……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是武学交流会,肖江真怀疑在这里看到的是一出人生百态的戏剧,尼玛这些人几乎就是一个小社会,几乎涵盖了所有能想象的社会阶层和年龄层次,之前也许还有所疑虑,看到这一幕的肖江完全相信这里这次一定会是一个武学的盛会!

      相比较而言,高大俊朗的常城,文雅清秀的杨舜明和样貌出众的柏青染、肖江,虽然引人注目,但是绝对还比不上厅里的许多人,他们中尽管也有人显得有些局促,但是大多安之若素,肖江顿时觉得他们四个完全就是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青年和少女罢了!

      “青染!”

      听到那婉转到像是黄莺啼鸣的声音时,肖江顿时一激灵,没办法,这声音里几乎无法掩饰的惊喜与快乐是种让她头发发麻的热情。

      随着“哒哒”的脚步声,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即便是在这算不上安静的大厅中,依然十分清晰,肖江朝那女人看去,她背着光,却依旧让她微微一震,好一个美丽的女人!

      要用美丽来形容一个女人并不简单,女人可以漂亮,可以性感,可以可爱,但要美丽,却并不容易,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上,有种无法形容的风情和女人独有的柔婉灵秀,她着月白色的旗袍,旗袍上绣着几支寥寥的墨兰,可以说素到了极致,衬着她编成麻花辫的漆黑秀发和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莫名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她甚至不曾上妆,年轻的面容有种白皙到清透的美,甚至连眼下一枚小小的雀斑都可以称之为恰到好处的俏皮。

      一个看似二十四五的年轻女人,以这样的口吻叫柏青染的名字,更何况,还是一个大美人,肖江怀疑地朝那家伙看去。

      柏青染却依旧带着一如平时的微笑,丝毫不露端倪,似乎是感觉到了肖江的怀疑,他牵着肖江的手悄悄一动。

      肖江一下子甩开他的手去,靠,这家伙忽然挠了一下她的掌心!

      “暮云,好久不见。”

      仿佛是感觉到了他语调里的冷淡,这个叫暮云的女人脚步微微一顿,但很快又慢慢走近。

      常城悄悄凑到肖江耳边,“她是白暮云,当年和平中学的校花,和我们一届的,这女人可会装了,当年就弄得大家都以为她和老大是一对,老是以老大的女朋友自居,不过人不算坏,和我们勉强也算是朋友,但是后来老大和我们去了边境,回来家里又出了事,她就不太和我们往来了。”

      肖江点头表示理解,当年的柏青染是绝对金龟婿一枚,长相出众也就算了,有着极有背景的外公外婆,老妈又是从政高官,以这个大美人看来,当然是要好好抓住的,但是世事多变,她只是现实了一点,不过柏青染这样的人,对于女人的吸引力她绝对不敢小看,即便是再现实的女人,也难以做到对这样的男人丝毫不留恋,因为柏青染这家伙有的可不止是皮相,更重要的是那种旁人如何也学不来的气质,足以让大部分女人对他像是飞蛾扑火一样前仆后继。

      “嗨,常城,舜明,好久不见。”她笑着招呼,眸光流转,看到肖江的时候,笑容显得格外亲切,“这位就是墨染吧,果然和青染有几分像呢!”

      肖江一阵恶寒,像?像个鬼!要是她的长相真的和他像就有鬼了,要睁眼说瞎话也不用这样吧?

      不过,她明明知道柏家现在正处于风雨飘摇的状况,又怎么会对自己一行人这么亲热?即便是对柏青染余情未了,她应该是一个现实的女人,并不会露出这样的情绪才对,眼角的余光瞥见杨舜明也微微蹙起了眉,猜到他多半也有了这样的疑惑。

      这位白暮云小姐显然没有为他们解除疑惑的意思,只引着他们到旁侧花厅去,相比较极其宽敞的大厅,花厅要稍稍清静一些,人也要少一点,他们也就没有拒绝,顺势走到了花厅,厅中人见他们似乎碰到熟人的样子,一个个扭过头去继续之前的话题,并没有多少人对他们继续留心。

      “那暮云姑姑你好好招待客人吧,我去找阿邵继续迎宾。”杜慧礼貌地说。

      白暮云挥了挥手,亲切地说,“去吧,阿慧今天真是辛苦了。”

      “姑姑说笑了,这本来就是阿慧分内的事。”杜慧笑着对四人道了歉,这才离开。

      白暮云的眼中似有什么情绪一闪而逝,不过转过来又是柔和婉约的笑脸,“还真是一晃眼几年就过去了呢……”

      “阿江,这里似乎只有茶,要喝哪一种?”柏青染问,面向肖江的笑容格外温柔。

      一时,白暮云想要的温馨叙旧场景没能进行得下去,肖江随口说了一种花茶,柏青染起身去给她取。

      “咦,不是叫墨染吗?”

      “阿江是乳名不行吗?”常城不客气地反驳回去。

      白暮云顿时有些尴尬,所以她转向看似好说话些的肖江,“那么,阿江——”

      “喂,怪阿姨,谁准你叫我的名字?”

      “噗嗤!”常城和杨舜明齐齐喷笑出声。

      白暮云脸色一变,“你——你这是什么教养?”

      “真抱歉,我自己的妹妹,教养问题自然不需要旁人来操心。”柏青染将取来的几杯茶放在雕工精致的檀木小几上,淡淡说。

      白暮云显然没有想到这几个人丝毫不给自己面子,仿佛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其实面前这几个人,并不欢迎自己,灵秀的明眸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就让她压了下去,正想再说些什么,外面的大厅忽然一阵骚动。

      肖江挑了挑眉,哟,原来是老熟人。

      走进花厅的男子一身黑色武士服,眉目清冷俊秀,不是浅井久是谁?

      嗡!

      众人只觉得一道雪练般的白光一闪,似有若无的一声刀鸣,一股寒意慢慢在厅内漫延开来!

      不少人发出一声惊呼!

      他居然敢在这里动手!

      所有的人都难以置信地瞪着这个胆大妄为的日本人!

      他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这里是杜家,这里是杜家的宴客厅,这是武学交流会的现场,这里是中国武人的地盘,这里有百多个修习古武的高手!

      他居然还敢动手?

      事实上,只是浅井久的刀无声无息地出鞘,不仅无声更迅疾!常人的肉眼根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刀已出鞘,他的刀光已到!

      雪寒的武士刀无声地停在一个人的面前,距离不过毫厘之间,却不曾伤他分毫。

      不过寻常人面对这样的场景,必然要骇然色变,他却从容淡定如初,连笑容都没有半分变化!

      浅井久站着,下颚微抬,白皙秀美的手很稳很稳,仿佛不该握着这样的刀,该拈着一支花才对,他只是面无表情,一双黑瞳幽深无底。

      柏青染坐着,也是下颚微抬,唇角的微笑和煦,有着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文尔雅,只是眼神冰凉,清清冷冷,他伸出手来,轻巧地拨开浅井久的武士刀,“不知浅井兄这是做什么?”他的笑渐渐敛去,那样一张眉目冷峻到凛冽的面容褪去了纨绔子的柔和,顿时显出几分凌厉来。

      浅井久却笑了起来,大笑出声,把方才的剑拔弩张破坏地一干二净,几乎所有人都无法相信就是这个人刚刚拔刀相向,杀气腾腾!因为他笑起来的时候,娟秀到几乎像一个美丽的女子。

      “柏先生,就算所有的人都小看你,我浅井久不会。”他的语调轻柔,就像在与朋友谈笑,“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浅井久最佩服的人,旁人或许不知道我的这把刀是什么,其名村正!乃是一把出名的妖刀。”

      柏青染微笑,“妖刀?难道这世上会真的有什么妖魔鬼怪么。”他轻嗤。

      浅井久并不着恼于他的调侃,“村正虽然可能没有那么神奇的作乱本领,但本就可以扰乱人的心神,迷惑人的神智,所以寻常人在面对他的时候,莫说像柏先生这样不动如山,即便是心神不失守都很难。”他微笑着,将那柄狭长的武士刀举起,木格窗外的阳光照了进来,刀上被反射出一圈奇异的雪色光晕,隐隐有些深红颜色内蕴其中,果然有种十分妖异的感觉,他缓缓还刀入鞘,那刀光一失,众人顿时觉得心神一松,无疑对浅井久的话又多信了几分,以己度人,顿时觉得安然坐在那厢的柏青染不同寻常起来。

      柏青染摇头轻笑,“我旁的或许无法比上别人,不过见识多一些,又或者爱面子一些,要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那是绝对不可以的。”他看似认真又像是玩笑一样说。

      难道这小子是在死撑?在场的不少人又怀疑起来。

      “柏先生不必自谦,我这柄村正并不常出鞘,曾与一十三人比试,无一不是高手,却无一人有柏先生这样的镇定气度。”浅井久笑盈盈地说。

      “砰!”是浅井久急退却依旧无法挡下,只能侧让,而他身后的那柄椅子被打得粉碎!

      肖江执笔而站,优雅宁静,只是笔尖亮起的墨色写意,仿佛有绿叶散落飘零,“妖刀,哼!”

      浅井久显然没想到她竟是说动手就动手,丝毫没有征兆!

      大厅本就狭窄,她的命中本来就很高了,所以浅井久就算动作再迅捷,也无法完全躲过肖江无声无息的一缕若有若无的劲气,这样的本事太可怕!

      厅内的众人也是一下子悚然而惊,能在这厅内的都不是外行人,多半都是自小修习古武有成,少数甚至是不出世的高手,眼界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自然一下子就看出肖江用的本事竟然是似是而非的古武!

      若说她的劲气是古武,即便是厅内最厉害的高手也不敢说能像她那样随随便便劲气外袭,就像长剑练出剑气,刀法练出刀意,都是十分不简单的事情,可她偏偏就这么轻轻巧巧地,用一支笔打出了劲气!

      不会错的,这确实是内家劲气!

      不少人的目光顿时火热起来,要知道,这个小丫头看似不过十二三岁,就算打出娘胎就开始练内家真气,也不至于能修出这样的本事,肯定是有什么秘密的功法!

      越是修习古武的人,越是对古武痴迷的人,想法就越是耿直一根筋,因为见识到了肖江的气劲,确实是外袭的内家真气,所以即便这个时候有人来和他们说她的本事才不是什么古武,而是一种异能,他们多半也不会信的,在这个时候,他们完全看不到那凝起的墨色和散落的翠绿碎叶。

      这就是武人的痴。

      厅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双目炯炯地盯着肖江打出那缕极细的劲气看,仿佛只要盯着就能看出究竟是怎样打出来的,而随着第三张椅子被打碎,浅井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胸腔内隐隐作痛,心中更是惊骇莫名。

      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能有这样的本事!

      虽然那晚她杀了巴克斯,但是他原本就没将那个只有力气的大个子放在眼里,所以并没有当回事,当自己真正面对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当真是小看了她!

      因为她的外貌和年纪的缘故,总是容易让人轻视,而犯下这样的错误无疑是致命的!

      心中更是为这个轻视而隐隐后悔起来,今天所做的一举一动,他都经过了周密的算计,他猜测那天的事情完全与柏青染有关系,但又不信只有他一个人能做到,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不想打草惊蛇,只能先从柏青染下手!

      柏青染这个人,看似简单,实则难以琢磨得很,查到的东西都是一些无用的,出身不凡,皮相出众的优雅羸弱小白脸形象跃然纸上,至少查到的信息里,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如此,依靠一众女人在北京那个复杂的圈子里游刃周旋,难道就没有多少人想到能做到这一点是多么得不简单吗?

      所以,他的第一步,就是要打破柏青染的面具,那个让所有人都轻视的保护色背后,这个男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只有打破他的面具,让更多的人看到他并不是一个只会站在女人背后的小白脸,那么自己才有机会挖掘出所有事的真相,究竟是谁杀了向日,是谁布下那么一个局等着大家往下跳!

      可恨的是,他并没有想到这个小姑娘这样无所顾忌这样的强大,这样的耀眼!几乎把他想要揭露的那个男人稍露的锋芒完全掩盖!

      侧目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灵魂漆黑的男人别有深意的微笑!

      胸口一阵气血翻腾,浅井久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被她的笔端的气劲击中,那流转的墨色和散落的碎叶就是那美丽的催命符!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即便这是在杜家的宴客厅,他的顾忌实在太多,但再这么下去,迟早被这个小丫头弄死!更要命的是,他辗转腾挪,她的劲气不显,完全没有刀光剑影鲜血画面,众人只以为这是一场华丽却不怎么激烈的打斗,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小姑娘的攻击有多么致命!

      难道她真的不介意杀死自己吗?

      这个想法忽然在他脑海里跳出来的时候简直让他悚然而惊!

      他的胸口贴着一张“御”字符,但是持续不了多久,他已经感觉符纸即将碎裂,难道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阴阳术吗,那么他在武术协会的地位将会被取消,毫无疑问的,这并不是他最顾忌的地方,而是阴阳术是他保命的底牌,他实在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使用!

      可恶,他原本是要逼迫柏青染露出本来面目,哪知道却被这个小姑娘逼得快要暴露自己,只有身在阵中的他才知道她的一击究竟有多么强大而可怕的力量!

      浅井久的手中村正划过一道诡异的弧度,顾不得了!再不使出压箱底的本事,他就真的要被逼到山穷水尽了!

      之前并非他不想回手,而是她的一击击中他之后,莫名的他居然速度提不上去,几乎慢了一倍!几下随之而来的攻击打得他差点吐血,最可怕的是还有让他完全动弹不得的本事,这是什么,中国的定身术吗,点穴?

      肖江跑动起来,一个后跳,转向,蹑云逐月,继续给浅井久上持续的减速!

      浅井久这家伙并不弱,但就像打BOSS,如果掌握了正确的方法,并不免疫控制效果的BOSS其实万花完全没压力单挑,不过是打得时间长短的问题,或者说像是一场PK中,完全看不到你出手的对手,根本不需要偷袭,他完全不知道你的招数,完全看不到你的读条,只能凭感觉来攻击你的话,那即便对手再强大,也没什么用处。

      万花擅于控制,攻击的爆发性又强到难以想象!

      更何况,她是真的不担心会闹出人命,拜游戏系统血量显示所赐,她可以成功地让他剩一层血皮却并不要了他的性命。

      村正不愧是一把妖刀,肖江由衷赞叹,而这种名刀一旦落在厉害的人手里,无疑会造成意想不到的威力,她感觉刀锋划在胳膊上冰冷的触感,疼痛总是在之后才会来,幸好事先给自己套了毫针和春泥,否则这一下还真有她受的。

      “啊!”人群中有不少人叫了起来,毕竟肖江虽然攻击了浅井许久,但不见一丝血迹的优雅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她的强悍,但浅井久这一刀下去,血珠飞溅,显然划伤了肖江,众人虽然大多练武,但看到这样一个小姑娘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被伤到还是不自觉地感到浅井久太残忍了一些,不少人眼中都露出不满来,要知道,毕竟这个小姑娘是中国的,而且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罢了!那个浅井可是个成年人,还是个日本人呢!

      肖江抬头微笑,浅井久只觉得她的微笑灿烂清纯到诡异的地步,随即就看到她方才被划破的胳膊在转瞬之间竟然就愈合了,连一丝血迹也不曾留下!但因为角度的缘故,只有浅井一个人看到这个场景,她的袖子很长,又是深色,即便是伤口愈合,竟然也并不显眼,方才飞溅的血珠只会让围观的群众认为他伤到了肖江!

      实际上呢,只留下了一条浅浅的疤,看着这条疤也很快就会消失的样子!

      这怎么可能!

      浅井久神情错愕,根本无法置信!要知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村正的破坏力,若非肖江逼得太过,他原本并不想在这里动用村正来杀伤这个小姑娘,他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以他的身份伤人的话会带来很大麻烦,尤其是在场的这些中国武人感情上无法接受自己杀伤一个小女孩,尽管她只是表面上的无害纯真。

      “住手!”

      在听到喝声的时候,浅井久非但没有为此而生出不满,反而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他就看到面前这个与他对峙的小姑娘琉璃般剔透的眼眸中一闪而逝的遗憾,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人群分开,走来的是一个看似只有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穿着十分素净的白色仿古衬衫,看着像是纯棉的质地,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服帖柔软,纯黑色的裤子,黑色布鞋,从头到脚都干净极了,头发很长,绑成一束垂在背上,眉目极淡,不见一丝锐气。

      “杜荇。”

      听到这个名字,人群里渐渐漫延开嗡嗡的窃窃私语,肖江隐隐约约听到“……他就是杜荇……”这样的话,看来这个男人在中国武人之中,很有名啊?但是杜荇杜荇,怎么听怎么像“毒性”……

      杜荇略略皱眉,看向以一种十分放松的姿态坐在椅子中的柏青染,又看了一眼正戒备对峙的肖江和浅井久,“这里是杜家,既然大家都是来参加本次的武学交流会,还请给我杜家一个面子。”

      浅井久回刀入鞘,以一种十分谦卑歉然的姿态说,“真是抱歉,杜君,给你带来麻烦了。”显然一副与其熟识的样子。

      而肖江只是挑了挑眉,露出一抹微笑来,她这样的外貌配以这样的笑容无疑十分无辜纯真的模样,原本就是稚气未脱的小女孩样子,虽然她的身份证上的年纪是13岁,但她的外表看来完全还没有少女的窈窕,完全还是女孩的可爱清稚,无疑也给了她更好的保护色。

      无论是谁,对孩子都会宽容得多。

      所以尽管她只是咬着唇说“对不起”,那种模样非但不会有人忍心责怪她,反而会生出安慰她的心理,而会客厅里被打坏的东西,也没有人会提起其实都不是浅井久动的手,全部都是肖江打坏的,肖江坏心眼地想着这个杜荇应该会在浅井久的头上讨回这种损失,那几张红木的茶几和椅子看着可不便宜呢~

      从人群中匆匆赶来的几个同样穿着日本武士装的年轻人,一个人走到浅井久耳边轻声用日语问了几句,浅井久只是摇摇头,一个字都没说,因为他自己也无法形容这种胸闷到疼痛的感觉,走进洗手间,果真一口血吐了出来!

      眯着眼看了看镜子中这个脸色苍白的自己,尚且整洁,无血迹,无伤痕,手掌慢慢贴上胸口,只有自己知道,恐怕肺腑这里受了伤,无声地咬破手指,缓缓写了一道符,“愈”!

      即便是他的“愈”,也只能增加恢复的速度,并不能像她那样,在一瞬间愈合伤口!

      这个女孩身上有秘密,是异能吗?不,她的异能应该是战斗力方面,明显不是这个系统,难道,和他要找的东西有关?

      “少主,没关系吗?”看到他走出来,一个日本青年又问。

      “嗯,没关系。”浅井久已经用一块雪白的手帕拭去了唇角的血迹,原就秀丽的脸庞略有些苍白,但他的肤色本来就白,所以并不容易看出来,“去给我好好查一查这个柏墨染,我要她的详细资料。”

      “不查那个男的了,查他的妹妹?”

      “对。”

      他怀疑,那个小姑娘,根本不是一个小姑娘。

      **

      柏青染被请来喝茶,这是一间十分别致的花厅,比起众人聚集的宴客厅,这个小花厅显然是用来招待贵客的地方,因为他一眼就看出墙上那幅清末名家的初荷是真迹,不是他对古董字画有研究,而是他曾经机缘巧合看到过这幅画而已。

      “请用。”

      柏青染接过杜荇递来的茶盏,估计没有多少人有这个待遇喝上杜大少爷亲自泡的茶。

      杜荇是杜家当代长子嫡孙,杜家发迹在20世纪初的上海滩,说起来并不算久远,但三代之后的富贵之家,不曾败落,自然就有了与众不同的雍容气韵,杜荇就是其中的典范人物。

      自小长大在这种家庭,衣食住行,无不精致,也只有这种家庭才养得出这样的男子,一举一动,自有他独特的风华气质,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这个人有着极高的武学天分,年轻一辈中,没有一个人越得过他,年纪尚轻,已经是一派宗师风范,说是最年轻的宗师也不为过。而说年轻,他已经年过三十,岁月的沉淀将年轻时候的锐意张扬全化作了睿智温文的底蕴。

      不过,肖江对此一无所知。她对字画没有研究,对这种古风盎然,布置格局都极其讲究的待客花厅更没有什么概念,她是一个纯理科生,好吧,出生寻常,对茶这种东西更不了解,只觉得好闻,大约知道价值不菲,但于她而言,不过就是茶而已。

      “我们当真好久不见了。”杜荇微笑。

      肖江惊讶地朝柏青染看去,原来这家伙和杜荇是认识的?啊,对了,那个叫杜慧的小姑娘叫白暮云姑姑!

      柏青染却也有些惊讶,“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杜荇笑容温和,“当年我在北京住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是柏青染这个名字几乎天天在耳边响,于是当看到你的时候,才恍然大悟,想,啊,原来这就是柏青染,和想象中的你很不一样。”

      柏青染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那年的时光,微微一怔,然后才说,“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杜荇摇头,“一晃几年过去了,你长大了,我却老了。”

      肖江听着他话里的沧桑,几乎把喝在嘴里的茶喷出来,杜荇这人,虽然从他的眼神眉角可以依稀看出年龄的痕迹,但是说实话,看着并没有任何年老的样子,他的样貌清秀,若说三十未到也是有人信的,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多半没有他这样只有经过岁月淬炼才有的沉稳雍容,但他那感慨的口吻仿佛已经是七老八十的老人一样,这才让肖江感到十分好笑。

      她没有把笑意表达出来,房间里却有人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杜,如果我没记错,你才刚过三十岁的生日吧?否则我也不会从伦敦千里迢迢地赶来了!啊,我千里迢迢这个词没有用错吧?”

      一口不太标准甚至可以称得上蹩脚的中文,如果不是说话的这个人声音实在好听的话,这口中文绝对有着让人发笑的理由。

      肖江这才发现里间的窗台上正坐着一个人,杜家的屋子都是古色古香的中式建筑,在那精致陈旧的木格窗之间,正斜坐着一个金发男子,他的一只脚毫不客气地踩在窗棂上,托着腮正往外看,仿佛感觉到肖江的目光,他转过头来朝她一笑。

      仿佛阳光溢满了整个屋子,美丽灿烂到不可思议!

      肖江怔住!

      她从没看到过长成这样的男人,说实话,东方人其实并不善于分辨西方人的长相,至于审美,也多半有所差异,但是她相信,这个男人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如太阳一般的光源存在!

      微乱的金发,深蓝的眼睛,和那颗眼角吸引人目光的泪痣。

      “嗨,小女孩!”他托着腮笑,“刚才的打斗很精彩!”

      肖江的脸微微红了,没法控制这种感觉,只要这人一笑,仿佛从指尖都开始有酥麻的感觉!

      两只手贴上了她的脸颊,不知是否因为她的脸颊发热的缘故,这两只手意外地凉,然后,入目一双深幽的黑眸。

      好吧,面前这张脸也很赏心悦目,但或许是因为东方人与西方人长相上的差异,柏青染有着同样出色到难以描绘的容貌,但却不会像那边那团光源那样耀眼到第一眼就给人无比的震撼。

      拍开柏青染的手,她喝了口茶来掩饰刚才的失态。

      好吧,她根本没意识到,其实以她现在小姑娘的外表,就算她之前的表现更夸张几倍,脸红心跳表现得更加明显,也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因为无论怎么样,一个小姑娘的行为而已,没有人会当真!

      “这位是布洛克,阿彻·布洛克。”杜荇介绍,“我的好友,最近正在杜家做客,抱歉,他的行为一向太过恣意,失礼了。”

      那位阿彻先生正在以一种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柏青染与肖江,忽然又开口:“你就是柏青染?”他吐出柏青染这三个字倒是很标准。

      柏青染略一皱眉,但唇角仍带着微笑,“你好,布洛克先生。”

      阿彻挥挥手,“不用这么客气,你的名字听过好多次,没想到你长这样子。”他若有所思,随即叹了口气,“看上去不怎么强啊,怎么是他们的对手……”

      这下肖江也皱起眉了,“听过好多次?”

      阿彻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朝他们走来,肖江才发现他实在是长得太高了!

      “我想你们已经见过凯、兰马洛克、杰兰特他们了吧?”他的中文看来并不算十分流畅,所以这句话索性是用英文说的。

      肖江立刻警觉起来,这家伙,难道和那些个什么圆桌骑士是一伙儿的?嗯,似乎都是英国人……

      阿彻笑起来,手朝肖江拍来,肖江十分敏捷地闪在一边,让他想要拍她肩膀的手落了空,倒是让他愣了一愣,然后又以十分好笑的口吻说:“别像一只炸毛的小猫一样!我与那群家伙可没什么关系!”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柏青染握住肖江的手,温然问。

      阿彻耸了耸肩,“无所谓,我也没想要你们相信我,不过我与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向来不对盘,所以如果你们要把我和他们看作一伙,会让我很不高兴的。”

      杜荇给柏青染和肖江添了茶,“如果你们指的是英国的圆桌骑士,那么我可以证明这家伙和圆桌骑士没什么关系。”他抬头,“阿彻,你可以先离开一下吗,我和他们还有话说。”

      这位一看就行为肆意的布洛克先生显然还是十分给杜荇面子,同肖江眨眨眼睛招招手就转身离开。

      可无人看到的是,他走到门外走廊,却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口的暗影里,悄然侧耳,唇角的笑意也渐渐没去,如深海一般的眼眸蓝宝石一般美丽沉凝。

      哪知道就在他站定的时候,门内的柏青染却站了起来,“杜荇,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什么都不要说了,你明知道我的答案会是什么。”

      杜荇一怔,柏青染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拉着肖江就往门外走去,走到走廊的时候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门边的角落,可惜什么都没有看到。

      肖江看向他,“他要说什么?”他懂了,她可没懂。

      “不知道。”

      肖江停住脚步,“……你说什么?”

      柏青染带着笑意看过来,“我说,我不知道。”

      “我靠,你怎么会不知道!”

      “为什么我就一定知道?”

      “不是你说的?!你知道他要说什么,还什么他这知道你的答案会是什么,打什么哑谜!不是说什么都不瞒着我的吗?!”

      柏青染好笑地看着她用愤怒的口吻说话,眼神却依旧冷静的模样,“没有骗你也没有瞒着你,我真的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那为什么要那样说?”

      “只是试探。”

      “试探?”

      “嗯。”柏青染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让我为难的事情,不至于我说出这句话来他就愣住。我谈不上熟悉杜荇,但认识他也算久了,大约也有些了解,所以这个试探的结果,不太妙。”

      肖江立刻就明白了,“他以为你知道他要说什么,而他的表情也恰恰说明了无论他要对你说什么,你应该都会是拒绝的答案。”

      “对。”柏青染拉着她穿过回廊,“所以,还不如当做不知道,这样,他话没有出口,我也没有拒绝,就可以维持现在微妙的平衡。”

      肖江默然无语,不是维持平衡吧?而是,维持这样的和平。

      她眯着眼看向阳光正好的庭院,她知道,眼前这样和平的表象维持不了多久,身边这个男人的掌心干燥微暖,但她明白,他的心里阴霾重重,风雨欲来。

      **

      平衡终于有一刻还是会被打破的!

      肖江眼睁睁地看着柏青染手中的手机被捏成了碎片!

      “走!”

      她什么也没有问,在场上对战正酣的时候,和他穿过重重人群,直接就这样离开了杜家,甚至没有来得及和常城、杨舜明打个招呼,她深深怀疑,眼前这个人有将一切都拆成碎片的冲动!

      “发生了什么事?”到了车上,她才有机会和时间发问。

      他的目光沉沉,“医院,大火。”

      肖江猛然一惊,“那家医院?”她说的是那,而不是哪。

      “嗯。”

      那些人疯了吗!肖江深深吸了口气,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多么恐怖的力量,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成为最可怕的恐怖分子!因为他不是只有那令人恐惧的身体和力量,他还有深沉无法预测的心机手段!

      他们究竟知不知道,这样逼迫他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如果再没有了他顾忌的人或事,全然爆发的柏青染,要花多大的代价才能制止他?

      柏青染开的车依旧很稳,银红色的跑车在夜色中十分醒目,夜风微凉,驱散了白日的暑气,十分舒爽,他的表情看上去冷静极了,而正是这种冷静,让肖江的焦躁更加强了十分。

      他没有带她去医院,直接带她去了鉴证科,她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火不是他放的,看这里,”鉴证科的老法医指了指那具被大面积烧伤的尸体后脑勺,“被重物击打的痕迹,应该在火烧起来之前,他就被打昏了,没有痛苦的神色。”他目带怜悯地看着柏青染,“青染,你要求先看他的而不是你的母亲,我就知道你在怀疑他。”

      “怎么会那么巧,他去看母亲,医院就烧了起来。”柏青染冷冷说。

      老法医叹了口气,“他毕竟是你的父亲,而且,难道你忘了,如今他也躺在这里!”他的口吻里也有了些许怒气,在听到顾博梓同柏素郁一同死于医院火灾的时候,柏青染要求先看顾博梓的尸体,别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柏青染怀疑这场火灾因顾博梓而起,但是有什么人会在烧死别人的同时,把自己的性命也留在那里?殉情?算了吧,即便他相信,柏青染也会对这个理由嗤之以鼻。

      “放火的人事先拉了火警,所以除了这间防备最严密的病房,其他病人反而都安然无恙地出去了,你知道的,这间病房需要密码才能打开,也许是放火的人打晕他之后,将门锁上了,三个知道密码的主治医生都被调开,切断了联系方式,一时没法联系上,他们也打过电话给舜明,舜明那边电话也不通,没人能打开那扇门……”

      柏青染默默看着面前这具面目清晰的尸体,他知道老法医说的是实话,顾博梓应该是在火烧起来之前,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而舜明的电话自从他来上海之后,就启用了他们的备用联络电话,原本的电话,当然会不通……

      真的是巧合吗?他去医院,结果,真的有人居然不顾及他,就这么下手?甚至是把他和母亲一起除去?那些人怎么会舍得?

      他以为以顾博梓的能力,即便是逃出了研究所,短期内也没有人能把他怎么样,他以为自己了解这个人,以为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结果呢,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了解,造成了眼前这种局面!

      他以为只要顾博梓在上海一天,母亲这里就不会有人轻举妄动,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高看!

      可是怎么会……顾博梓这个人,连他都没有完全看懂过,怎么会……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还有,母亲……

      ……妈妈这个亲近的词,他难以出口……

      ……从小,母亲与他就不亲近……

      ……冷冷的,不爱与他说话,更别谈得上关爱……

      ……可她至少还是会每天和他一起吃早餐,会看着他出门上学……

      ……至少,她还在他的身边,从他七岁、八岁、十岁、十四岁、二十岁……

      他没有要求看柏素郁的尸体。

      肖江感觉他的指尖在颤抖,她想,这个男人没有勇气看。

      他没有哭,脚步稳定,甚至没有露出悲伤的神色,只是回到上海的小屋子,然后,倒在床上就睡,蜷在被子里,像一个孤独无助的孩子。

      明明是炎热的天气,肖江握着他的手,感觉他的掌心冰凉到仿佛没有一点温度。

      她陪着他,悄然无语,只是与他依偎在一起,想要给他一点温暖。

      睡得昏天黑地,就在她想要不要强制叫醒他的时候,他终于起来了,这一睡,他睡了三天。

      仿佛用了这三天的时间,他终于把全身上下那种无法抑制的暴虐压了下去,消弭于无形,他终于不再给人想要毁灭一切的可怕气息,肖江微微松了口气。

      他慵懒地靠在门边,“阿江,有什么吃的?”

      肖江粲然一笑,“荷包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chapter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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