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穆幕

3、水中劫

　　“诶！锭！”突然一个脆脆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我一惊睁开眼又被眼前的脸吓了一跳，突兀的草帽，缭乱蓬松的褐色短发，一对大眼眨巴眨巴的看着我，脸上是得逞的笑容，来人正是可以称之我唯一朋友的夏玖珊。

　　“……”我见她身后一闪而逝的白色翅膀，了悟……原来是飞过来的，怪不得接近我，我都来不及察觉。一般而言只要有人靠近我身边五十米之内，我就能察觉来人灵力的大小，十米左右可以通过来人散发的灵纹，分别来者是谁，五米左右可以分辨来人对自己的下意识，比如敌意、好感、厌恶、不屑之类常见的下意识感觉。

　　“……”见我看着她不说话，微微嘟起嘴“锭最不好玩了！”朝我吐了吐舌头转身拉开嗓子喊“贺兰大哥，你在哪里？”

　　“小夏，我在这里！”贺兰旭坐在树杈上，含着鸡腿，模糊不清的应道“我在树枝上坐着呢！你可来了……我都快憋死了……”虽然知道小夏看不见，但还是挥手挥得很起劲儿，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贺兰大哥，我找你好一会儿了，可是上课的时间错开了，所以现在才来……”小夏随着声音抬起头解释道，仔细分辨了声音所在的位置后，对着声音的来处搓手道“贺兰哥哥今儿个接着讲你高中的经过对不？”

　　“对！”贺兰旭嘴里的鸡腿一吐，干脆不吃了，随意抹了抹嘴，开始讲述他生前是如何一路过关斩将才得以高中的传奇经历，以及还没穿上官服就莫名其妙死掉的餐具人生。

　　小夏则挨着树，在我旁边找了个地儿坐下，靠着树干认真的开始听故事，时不时还插上几句嘴。
　　“……”微微叹口气，我无奈的坐起来，本来打算在笔试之前美美的睡上一觉的，但是美梦成了泡影，贺兰旭和夏夏这一人一鬼加起来，足以媲美一个菜市场，我非常不幸还没有这种粗神经和定力，能在菜市场里呼呼大睡。

　　“夏夏！你要不要跑这么快啊……累死我了！”不远处走来一个女孩朝夏夏埋怨道“说好了一起散步，一溜烟就不见了！” 来人一头顺直的金黄色短发，是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子和夏夏差不多的个子，只是一个看上去十足单纯脱线，一个十足古灵精怪。

　　“哎呀！润熹别吵啦！我正在听贺兰哥哥讲他的传奇经历呢！”夏夏不甚乐意得朝女孩撅了撅嘴。

　　“哈呀？小鸟人翅膀硬了？竟敢……”女孩似乎注意到我了，十分感兴趣的站在那儿把坐着的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连蹦带跳的到我面前伸出手“你好！我叫章润熹，文章的章、滋润的润、喜字熹！”说完十分乐颠颠地看着我。

　　“……”出于礼貌我站起身伸出手，我才刚一伸出手就被握住，不习惯与人接触的我有些僵硬的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等一下！”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只见这个叫章润熹的女孩子皱起眉头，伸出手指摇道“这样可不行哦……我已经说了自己的名字，那么你不应该也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又抽了抽手，被握得紧紧的，又不能真的使力怕弄伤了她……额角微微跳动，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我的世界可能要从菜市场，变成证券交易中心了！

　　“不介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吧锭学姐？”章润熹笑得很是无辜。

　　“……”这不是知道我的名字么？为什么还要特地问一次那么麻烦？我无语的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真的很坚持才慢慢地开口道“你好……太公锭。”

　　“嗯！你好，很高兴见到你！”章润熹还是不肯放手，我只好在她点头后乖乖开口“很高兴见到你……”这回总算是把手抽了回来。

　　“……”揉了揉有些发红的手腕……看不出娇滴滴的力气倒是不小。突然坐在边上的夏夏一个哆嗦，一对巨大的白色翅膀“哗”的一声展开，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抱过章润熹闪到了边上，白色的羽翼从我鼻尖扫过，一阵生痛，只是破了点皮真是好险！还好没有扫到，只是被翅膀展开时带起的风刮到而已，真不愧是能切断时空的时空羽衣！这对羽衣虽然厉害，但因为夏夏自身能力不稳定，翅膀会随机自己展开带来不小的危险性。

　　被我抱住的章润熹还没反应过来，等到看见那对两米多长的翅膀时，不禁脸色一阵发白，整个人微微颤抖……差一点小命就交代了。

　　“诶？”夏夏发觉翅膀冒出来一下惊得跳起来“怎么样？你们有没有伤到？”在看见我红红的鼻子时，双眼水得几乎哭出来“锭……对不起……”

　　“没事！”我摇摇头，回去贴个OK绷就好了。

　　“谢谢……”章润熹郑重地向我举了个躬，等我回礼后，她一下跳到夏夏面前，双手捏住夏夏的脸颊“要不是锭反应快，我这个音乐界的天才就交待在这儿了！你知道这是多么不可原谅的事么？那会是整个世界的损失！”章润熹可没我好说话，把夏夏的脸捏得红红的“小鸟人……你准备怎么赔？”

　　“你又没有怎么样……”夏夏可怜兮兮的开口“伤到的是锭，锭又没说什么……”

　　“你说什么？嗯～”章润熹竖起眉头“小鸟人还敢顶嘴？”章润熹放开脸颊对着夏夏就是一阵痒痒特攻，一个又笑又哭的求饶，一个怒不可遏大施淫威，两人在草地上滚成一团。

　　“……”我看着纠结在一起的两个人滚来滚去……要不要这么生猛……这也算是大庭广众啊！

　　“你很羡慕？”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知何时贺兰旭已站在我身边了。

　　“嗯……”轻轻应了一声，是真的羡慕，也想这样笑这样闹，如果不是生长在术士世家，如果没有这对阴阳眼，如果没有与生俱来的巨大灵力……如果……再多的如果也不能改变我已经完成的那一部分人生……所以她们在那里玩闹，我在这里看着。

　　“你是锭，既不是夏夏，也不是她，所以……不要在意！”贺兰旭的桃花眼弯弯的，微笑的看着我“即使锭不喜欢说话，我还是最喜欢和锭在一起！”

　　“……”又来了，我微微偏过脸，面颊一阵发热……只要贺兰旭不抽风，靠着我身边时，自己心跳就会加速，脸也会止不住烫起来，整个人都变得奇怪……难道自己真的……

　　玩玩闹闹了一下午，便约好了一起去吃晚饭，但是洞月湖的黄昏迷住了不常在这个时间来这里的润熹。我扯了扯夏夏，让她催促一下，黄昏——太阳落山之后，天黑之前，那是日夜交替的时刻，是人间界灵气最盛的时刻，也是鬼门开启的时刻，就是所谓的逢魔时刻！从这个时间开始，洞月湖附近的灵力磁场会变得很诡异，一般是不会有人来的，即使是灵异楼中的学生也不会踏足。

　　“啊！好美哦……下山了……”润熹双眼冒心心的看着远处沉入海平面的夕阳。

　　“好啦……就要天黑了！现在夕阳西下已经看完了可以走了吧？”夏夏很是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想要把人从湖边上的矮石栏杆上扯下来。

　　就在这时，夏夏那不受控制的翅膀再次突然展开，我出于本能的张开保护自己的结界，在结界被击碎之前退到了安全位置。而站在夏夏另一边的润熹显然就没有我这么幸运了，虽然一个后空翻勉勉强强避过了扑面而来的翅膀，但是向后的时候一脚踏空，还没来得及尖叫就“噗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啊——润熹！”夏夏一惊捧住脸尖叫了起来，立刻就要往湖里扑去，我一把拉住她“别去！”

　　“别拉我！润熹不会游泳！”夏夏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一般人掉下去后都会因为挣扎再冒出头，但是润熹就像消失了一样，除了不断上冒的水泡，水面上什么都没有。

　　“你就会了？”我瞪着湖面，可以感到一股很强烈的压迫感从湖底传来，湖底似乎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在。我把夏夏拉开“你去叫人，我下去！”咬了咬牙纵身跃入湖中。

　　冰冷的湖水瞬间侵袭我的全身，雪白色的制服一下就湿透了。

　　第一时间在自己身边设下结界，阻隔湖水，贺兰在边上点了一盏灵灯，这才勉强在湖中能看见一点。

　　还没找到章润熹，身边的水流就突然旋转起来，我一惊抓住了湖底的一块大石头，湖水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我整个人都快被吸进去了，突然眼前飘过一片衣角，我下意识的抓住，竟让我抓到脸憋得通红的章润熹，人是抓到了，也拉进了我的结界，可以正常呼吸了，但我一只手根本撑不住两个人，很快也被拉向卷起的漩涡，贺兰想拉住我，但他是灵体每每伸手都是直接穿过我的身体，恼恨得不得了。

　　我突然想起口袋中D教授给我的符，好不容易从口袋中拿出，却是已到漩涡口了，湖底的景物全部都扭曲了，感觉像是空间裂缝之类的东西。

　　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符塞到嘴里然后咬伤了舌头，一手拉住吓得说不出话来的章润熹，一手捏莲置于嘴前，张开口，符化灵盛：

　　【以吾之灵为媒以吾之魂为祭奉天地万物神明鬼神具现】

　　就在我和章润熹被拉进漩涡的前一秒，一只手拉住了我，白衣飘飘的贺兰如降世神明牢牢的抓住了我的手，但我却耗尽自己的精神力，只能勉强支撑着不晕过去。

　　“锭……”贺兰虽然抓住了我但也只是暂时，随着漩涡的不断扩大，即使是有鬼神之称的贺兰也会支持不住的。

　　“救她！”我只说了两个字，便不再开口，我现在需要集中自己所有的力量抓住章润熹。

　　“锭！我只能救一个，你是我的寄灵主人，作为守护灵理应先考虑你的安全！”贺兰皱起眉头并不赞同我的做法。

　　“救她！”我感觉手脚开始僵硬，这是体力和精神力即将要耗尽的前兆。

　　“锭！”贺兰摇头，同时看向我的手，他也感觉到我的体温正在快速地下降“我先救你出去！”

　　“命令！”我定定地看向贺兰，这是遇见贺兰以来，我第一次以如此严肃无情的口吻向他诉说自己的要求。

　　“……”贺兰沉默了，我弯起手指握住贺兰的手“不管我在哪里……你都会找到我的对么？”我并不害怕那个漩涡，因为除非我神形俱灭，否则贺兰一定会找到我，不管我在什么地方！

　　“你们演什么肥皂剧？是不是当我不存在啊？”不知何时章润熹已经定下神开口道“这就是夏夏口中常念叨的贺兰哥哥呀？果然是个极品妖孽……”说完还嘿嘿笑了两声，然后突然脸色一整“呐……锭学姐……你知道我是孤儿么？”

　　“你要干什么？”我瞪大眼，这丫头正在挣脱我的手。

　　“学姐应该多说话才对，多笑笑才对……”章润熹挣不开竟然用另一只手掰我的手指。

　　“不要胡闹！会被卷进时空乱流的！”我的手被掰开，然后被反手握住，章润熹露出笑容“本小姐是谁？本小姐是学院魔王啊！本小姐天生就是个传奇，锭学姐！这么个传奇的人生完结我是不会让给你的！”说完就松开了手。

　　“不要啊！”眼睁睁看着章润熹笑着松开我的手，眨眼之间便被漩涡尽头的黑洞所吞没。

　　“锭……我们先离开吧……”贺兰伸出手把我抱进怀里艰难的逆流向上。

　　“……”我感觉水流漩涡越来越小，便挣扎了出了贺兰的手臂，但我高估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一阵乱流擦身便原地打了好几个转，离开了贺兰的保护我竟然连隔开水流的那点精神力都没有了，硬生生呛了好几口水，慌乱之间踩到了一块大石，这才借力回到返身来拉我的贺兰怀里。
　　两人甚是狼狈的爬出了洞月湖，趴在岸边，贺兰在边上气喘吁吁，我则只剩下进气的份了。

　　“锭！锭！”眼前突然凭空出现两个人影，一个是张着翅膀的夏夏，另一个是以前远远见过的学校风云人物之一——黑尘翼！

　　“对不起！”我被贺兰揽在臂弯里，万分虚弱的吐出三个字，不但没救出人，还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

　　“润熹她……”夏夏马上开始眼泪狂滚。

　　“应该是被卷进时空乱流中了，现在不知身处哪个时空，也或者还游荡在时空缝隙之中……”贺兰缓了缓气说道“整个湖底的空间全部被扭曲了！”

　　“那怎么办啊？”夏夏泪眼汪汪的拉着黑尘翼，黑尘翼微微叹口气，火红色双眸带着无奈，伸出手摸了摸夏夏的头顶“小九九别担心，只要润熹活着我就能找到她……”随手将长长的黑直发撩向耳后，……她需要两个人帮忙……

　　“对……对不起……我来迟了……”远处又奔过来一个女孩子，永远整洁的蓝色制服有些凌乱，永远从容的神情此刻带着焦急，嘴里喘着粗气，金丝边的眼镜斜斜地挂着，她是被称作R级以上最具亲和力的学员，夏夏曾说过……好像是这个学校校长的女儿——穆砂！

　　“你们两个……”穆砂看着轻轻松松站在那儿的两个人，再看看自己跑的狼狈不堪，最后叹了口气摇摇头，转向我“锭同学你没事吧……这位是……”

　　“……”我微微摇头表示没事，只是全身湿透，又耗尽体力此刻有些发抖，贺兰似乎察觉到我的身体状况很糟糕，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对着穆砂点了点头道“我是贺兰旭！”

　　“鬼神？！”穆砂微微一愣下意识得道“那润熹……”将目光移向此刻洞月湖，平静如镜的湖面，微微皱起眉头“奇怪……”

　　“姐姐！可以知道润熹安全么？”夏夏见到有预知能力的穆砂皱起眉头，一下把心提到了嗓子口。

　　“润熹应该没事，这只是她人生的一个转折而已！”穆砂又看了贺兰微微沉吟道“你……”只说了一个字却不再开口，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黑尘翼倒是皱起眉头“你干什么欲言，又止？”这不是吊人胃口么？

　　“我只是想说请凝嘉和疏影两个人以水和镜为媒介，找到润熹，到时你再去接她！”穆砂微笑道……几乎所有人都想知道自己的未来，但是能够预言到的皆是命运，所谓命运便是不可改变，无论经过如何变幻，结局早已注定……那么又何必为一定到来的结局，扰乱原本可以过得幸福的经过呢……

　　“我早就想到了！”黑尘翼撇撇嘴对着夏夏道“好啦！你别哭了！既然砂砂说没事了，那润熹就一定会没事的！”说完后看向我，一对大眼睛弯弯的道“你不冷么？不需要换衣服的么？”

　　“……”一句话打断了刚刚还漂浮在上空，有些紧张又有些忧伤的气氛。我心底松了口气……只要都没事就好。时间快要到了，我费力地抬起手轻触贺兰的眉心，贺兰看着我笑得让人心疼，在我耳边轻声的低喃“不知何时，我才可以再次像这样，实实在在的碰触到你……”

　　“……”我抬眼直直望入贺兰双眼的深处，纯净的不带一丝阴霾，那过分清澈的的眼底好像是隔着镜面一般让我毫无头绪，所以这番话我能想到的就是，贺兰对真实存在的渴望。

　　“我……”我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放下了手，等到时间自己到好了，刚放下手就被贺兰握住，笑着闭上眼把我的手放在他眉宇之间【鬼神归位】几乎就在下一秒贺兰就从所有人眼中消失了，然后变为灵体盘腿悬浮在我的左上方。

　　“……”贺兰一回去，我便不会再透支精神力和体力，所以刚刚还虚弱不堪，现在却已能勉强站起，朝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回宿舍。

　　黑尘翼只是挑了一下眉毛，穆砂从头到尾只是带着浅笑得望着我们，只有夏夏甚是激动嘴里喊着大变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