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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是幻觉还是现实 ...

  •   即使花羡落已经关上门,我却迟迟不想离开。像打了鸡血一样,我不断在走廊上兴奋地来来回回,只因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我“存在”的人终于不再否定我的“存在”。但在高兴的情绪里,却俨然起伏着几丝郁结,我当然知道原因是什么。即使花羡落能看到我的样子、听到我的声音又怎样?即使她愿意理睬我又怎样?我只是一个在愚人节死掉的人,而如今却又莫名其妙地仍然以这样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罢了。我以后到底该怎么办?总不能就一直这么粘着花羡落,让她陪我聊天吧?这算个什么事啊?
      这时,电梯门突然开了。一男一女从里面走了出来,让正在走廊里徘徊的我即刻停下。我眯了眯眼,看清来者后不由得心里一顿。
      “她住在哪一间?”女人因为上了年纪,身体已经略微发福,她站在走廊里左右张望了一下后转身问身旁的男人。男人有一张国字脸,表情严肃的他正戴着一副方形眼镜,头上灰白的短发暴露出他比女人的年纪还要略微偏大。
      男人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他低头看了看后说:“是这里没错,管理员说她住在第十八层……房号是18B。”
      “B?”女人皱了皱眉,随后站在原地慢慢地转动着脑袋,从右到左把面前的房门一一查看,最后笑了笑,“在那。”说完,朝走廊左手边倒数第二间房走去。
      那是我的房门。这一男一女慢慢朝我走来,最后在我身前停下,而他们却浑然不觉。女人把手伸到裤兜里摸索了一会儿,随后拿出一把钥匙。这把钥匙还环着一个绿叶状的钥匙扣,我一看就认出来,那是安妍几个月前送给我的。出车祸时,我身上别的什么都没带,好像只带了这把能打开我家门的钥匙。很快,女人就用那钥匙打开了门,他们径自走进我家,而我也紧随其后。
      “她混得不错。”女人进门后,对男人说。
      男人没有回话,他正站在墙边,用手在墙上摸索着什么,突然说道:“原来在这儿。”话音刚落,屋子里的灯便被他打开,昏暗了好几天的客厅终于重新被灯光照亮。面对这擅自进入我家的一男一女,此刻的我突然有一种被人窥探的恶心感,让我想吐——如果我还能吐的话。女人放肆地环视了一下屋子,随后撇了撇嘴,用一种非常不屑地语气对男人说:“我看,她都不知道是从哪儿挣来的钱,肯定不干净。”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男人不耐烦地皱着眉,对女人说,“人都死了。”
      女人终于闭上了嘴,开始慢慢地在房里走动。看着她像查房一样查看着屋里的每一间房,我感觉身上的衣服也同时被她一件一件地无情剥落。她打量着每一个角落,最后朝放在客厅最里面的柜子走去。
      “我们明天再来吧,”站在原地的男人说道,“现在已经确认就是这里了,明天再过来把东西搬走。”
      好像听不到似地,女人并没有理会男人的话。她走到柜子前,二话不说便蹲下身来擅自把柜子打开,随即一声低呼:“天啊,你看这都是什么?”
      柜子里面装满了层层叠叠的本子,都是同一种款式,棕色的书皮。很想立刻把柜子关上,很想把他们两人赶出房子,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现在的我就像完完全全□□了身子,极其难受地任由着女人开始随意观赏着我的身体。
      “日记!”女人一边翻着手中的本子一边笑道,“都是日记!”
      “你……”男人站在她身后,一脸无奈,“好了,别乱动这些东西。”
      “那同性恋果然是心理变态,”女人把手里的本子扔到地上,随后又抽出另一本,“直到现在都坚持要写这种愚蠢的日记,还每天都写……又不是小学生,简直就是神经病,一天都不肯落下。”
      男人终于忍不住,他快步走近拿起被女人抽出后随意扔在地上的好几本日记,然后重新叠放在一起,对女人厉声道:“够了!”
      女人这才轻“哼”了一声,她站直身子,又环视了一下四周,随后道:“明天咱们再来把这些东西都搬走,家具都挺新的呢。”
      听到这女人说出如此肆无忌惮的话,我只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一样任人把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撕下,最后只乖乖地站在原地供他人观赏、嘲讽。看来,我那具躺在不知是医院还是殡仪馆的尸体,终于被确认身份了,所以才会把这两个人引到这里来。我无意识地转过头,看到仍然开着的门外,此时正站着一个人。那人手中提着一个装满了不知什么东西的塑料袋,好像要经过我家门口样子,此时不知为什么却又停在那里转过头来看着这边。那是花羡落,她好像已经洗过澡,像昨晚一样扎着清爽的马尾,穿了件宽松的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脚上趿着一双人字拖。我站在男人和女人的身旁,面无表情地与门外那人四目相对。第五次,今天的第五次。
      “走吧。”我听到男人说。
      两个人大摇大摆地观赏完我的裸体后,便穿透过我的身子往门口走去,临出门前还非常有手尾地关上了灯。我这次没有跟上他们,只站在一片黑暗中,愣愣地与门前的花羡落相望,直到门再次被关上、锁上。门外传来了说话声,但我一点都不想去理会。
      没死之前,我本来也可以像每一个平常人那样吃饭、睡觉、上厕所、浇花、流泪、大笑、交谈;我本来也可以为自己规划未来干些什么、想些什么。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人生,即使再怎么艰难,我也还能够继续选择去做什么、选择去想什么——我至少还能“选择”。但现在这一切都远离我而去,在我从半空中坠到水泥地上的那一刻。现在的我,像一团废物一样徘徊在不属于我的空间里,一切追求、一切欲望都已经没有了意义。刚刚那两个人的到来,更是真真切切地提醒了我现在正面临着如此残酷的绝境。
      不知什么时候,门外的说话声已经消失了,而我也真正地被埋在一片黑寂当中。他们刚刚说,明天就会来把东西搬走。一切吗?搬走这屋里所有本来属于我的一切?没有遗嘱,没有别的亲人,由他们来处理我留在人世的东西,也是合情合理。如果我真真正正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谁拿走、抢夺我的东西都无所谓。可是现在,我依旧站在这里,即使已经死掉。
      其实,我并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在黑暗的、明天便不再属于我的家里徘徊许久,我终于下了个决定。
      开了门,花羡落看到我后明显愣了愣,不等对方问话,我便笑道:“花小姐,我想请你帮个忙。”
      花羡落依然是刚刚那一副休闲的装扮,T恤短裤人字拖,悠然自得。顿了顿后,她把里面的铁门也打开,轻声问:“怎么了?”语气像是很要好的朋友之间那种细心探问,我感觉自己的心颤了一下。
      “刚刚那两个人……”我开门见山地告诉她,“是我的……亲人。”刚说完,心里便一阵恶心,“亲人”这两个字我憋了好久才吐出来。
      她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站在门口,等我说下去。心里很感激她没有以白天那种态度对待我,因为现在,除了她就没有别人能帮得到我了。
      “他们明天就要再回来,把我家里的东西搬走,”我又笑了笑,却是勉强得很,“但有些东西,我还想留着。”其实这句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人都死了,却还说要把东西留下。留去哪里?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还有什么东西好留的。
      可花羡落却只是轻声问道:“那……我该怎么帮你呢?”她脸上的表情开始柔和起来,我感到自己的心又颤了颤。
      “我现在没有办法碰任何东西,而你又是唯一能看得到我的人。所以能不能……趁他们来把东西搬走之前,把我想保留的东西藏好?”我说。
      花羡落皱了皱眉,似乎还是不明白我想表达什么。
      “以前,我留了一把备用钥匙,就藏在我家门前的毯子下面,”我忙解释道,“你可以用它来打开我家的门。”
      “那……”花羡落想了想,道,“你等我一下。”说完,转身走回屋里。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再次走出来,手里多了一串钥匙。花羡落把自己的家门关上,来到她的邻居——我的家门口,她俯下身,掀开了放在门前地板下的毯子。我的那把备份钥匙正安安分分地躺在地上,花羡落没有迟疑,伸过手去捡了起来。不等我说话,她又径自把钥匙插入钥匙孔,左右转了转,很轻松地把门打开了。现在的花羡落,又让我暗暗吃了一惊。原以为她是因为被我吓着,所以才一整天都不搭理我,但现在的她却又气定神闲,一丝害怕的迹象都没有。我不由得再次困惑,今天她到底为什么要一直视我为“透明人”?
      回过神来,只见花羡落正站在漆黑的房前转过头来看我,似乎在征求我进屋的许可。
      我忙对她道:“灯的开关,在左手边的墙上。”
      花羡落这才转过头去,却又把脚上穿着的拖鞋脱下后才走入屋内。其实她根本就不需要这样做,对于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的房子,这种礼仪根本就没有必要,更何况她是来帮我的呢?可是她仍然这么做了,我不经意地看到,那双修长白皙的脚有着让人羡慕的柔和曲线。印象中,学芭蕾的女子因为常常要立起脚尖的关系,小腿肌肉不免僵硬突出,但花羡落却全然没有这种迹象,小腿肚的曲线完美得让人嫉妒。我不由得又想起了今晚在舞蹈教室里,像只天鹅一样立起了脚尖的她,那是一种让人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美。
      “花小姐,”站在门口,我忍不住问她,“你不怕吗?”很莫名的一个问题,但我清楚,花羡落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听到我的问话,站在屋里的花羡落便转过身来,看了看我后,抬起右手开了灯。被灯光再次照亮的房里,气氛缓和不少。花羡落抿了抿嘴后,轻声问:“你想,拿走什么东西?”她故意忽略我的问题,而我也不好再纠缠。
      把她带到桌边,我指了指桌上那棕色的本子,对她说:“就是这个。”
      花羡落明显愣了愣,似乎没料到我想要留下的,就只是这样的小本子而已。
      “这是日记,”我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是我死了之后……写的日记。”是的,正如刚刚那个女人所说,我是一个变态、是一个神经质。即使死掉,也固执地想要继续写日记,不是因为喜欢或习惯这样做,只是因为强迫性地想写。所以,就算他们想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我也想留下最后这本东西,来满足我死后还存在着的强迫症。
      却没想,花羡落竟笑了:“你现在,也能写日记?”不是纠结我想要留下的东西有多么奇怪,而是纠结我能不能写日记。果然,花羡落不是一般的人。
      “还能扎花。”我补充。
      花羡落张了张嘴,随后才想起了什么似地,脸上的笑容更浓了。突然觉得她的笑能照亮一切晦暗,包括我的心。经过这么一句调侃之后,我们之间的相处气氛似乎再次缓和不少,不想让她那么快离开这里,于是我非常白痴地问她:“你想要喝点东西吗?茶还是……果汁?”
      果然,她愣在原地。
      “呃……”我磕磕巴巴地补充,“茶叶在茶几的下面,是普洱……果汁冰箱里有。或者你想喝白开水或酒什么的……但是你得自己动手,我帮不了你。”说完,非常抱歉地对她笑了笑,我还真是世界上最无礼的主人。
      花羡落又笑了,毫不在意我的无礼:“没关系,我不渴。”她说完,左右张望了一下我的家,似乎还没有立刻就要离开的打算。
      相比起刚才那一男一女的擅自闯入,现在的花羡落对这房间的打量没并有引起我丝毫的厌恶。我像是售楼小姐一样给她介绍道:“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左边第一间是卧房,还有那边是书房。厨房在那儿,厕所的话……”
      “你家和我那边的布局一样,”花羡落打断我的话,轻声道,“但总觉得,你这里要宽敞许多……”还没说完,她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自顾自地慢慢朝屋子里的某个角落走去,随后蹲下身,拾起了地上的一张纸看了看。
      我忙跟过去,才发现那是还没出车祸前,我为某个人写的一首曲的六线谱。每次写歌都是这样,先自己哼哼,哼得顺嘴了就录下,然后一边听一边按照录音用吉他把旋律弹出来,再写到谱上记下。很笨的方法,但多年来我早已习惯这样去写歌,反而面对电脑那些烦心的软件,我才全然没有了作曲的灵感。总觉得谱子要这样写出来,看到那一个一个生动的音符才安心。
      “随便写写的。”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告诉花羡落。
      她抬眼看了看我:“你是写歌的?”
      “呃……”我不知该怎么跟她说明,“应该……算是吧。”
      我的工作状况极其混乱,而且不怎么光明正大。当初把自己随便写的一首歌放上网,却不想引来了Steven。他想把我的曲子买下,而且是连“作者”也买下。也就是说,我作曲,但发布的时候,作曲人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我并不觉得自己写的歌有多好听,但因为缺钱所以就答应了。那时的我,四处奔波到各个地方弹琴赚钱,酒吧、西餐厅……可赚的钱还是很少。后来,那首歌让一个不太出名的歌手拿去唱了,不知道那个人和Steven是什么关系,反正作曲人成了他,自作自弹自唱。没想到这首歌竟然还混得不错,歌比人还红。而我,也因此能分得一杯羹。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Steven又来找我,这样长期下来,竟成了所谓的“朋友”。
      但作曲并不能赚多少钱,更何况我还是“幕后”作曲人。Steven也说,靠这个不能奔小康,可他炒股却很有一套,所以就带着我这个“朋友”一起去炒,挣得的钱至少比那点版权费什么的要多了几十倍。这么把自己的工作状况理下来,我不得不再感叹一次:真是乱透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我死了,所以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花羡落突然问我:“为什么这个谱子……有六条线?”
      “吉他,”我告诉她,“这是吉他的六线谱。”
      “怪不得,”她笑了笑,“我还说怎么那么奇怪,和平常的五线谱看起来那么不同。”
      我耸了耸肩,表示对她的疑惑很是理解。
      花羡落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谱子,然后抬起头问我:“好像还没有写完的样子……你不把这个也留着吗?”她的眼神里竟流露出些许遗憾,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遗憾。
      “不了,”我摇摇头,“我现在……也没什么心思把它写完。”我可能有“写日记强迫症”,但是肯定没有“作曲强迫症”。
      她却全然不觉得自己是在和一个死人说话,眼中的遗憾已经扩散到整张脸上:“太可惜了。”花羡落说着,竟又叹了一口气。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所以只能闭上嘴,不说话。
      花羡落又左右张望了一下周围,再次问:“你真的没有别的东西要留下的吗?”
      我想了想,随后摇摇头。
      “那……这本日记,就先放在我家吧,”她说着便转身往门口走去,可才走了几步却又停下,转过头来问我,“你是不是现在每天都有在写?”
      想起前几篇的日记里都有提到她,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花羡落皱了皱眉,随即抿着嘴又转过身往门口走去。我紧跟在她身后出了门,花羡落什么话都不说便把灯关上,然后又为我锁好了门。穿好拖鞋,她俯下身子把钥匙放回原处。
      “其实……”花羡落直起身子后,突然说,“你把钥匙放在这种地方,很不安全。”
      我竟然顺着她的话习惯性地答道:“我以后会注意。”
      两个人同时愣了好几秒,随后都笑了。可能意识到这个话题并不适合用来开玩笑,花羡落又轻声补充:“对不起。”我赶忙摇摇头表示她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反正我已经死了,与其老是哭哭啼啼,不如笑几下来得好。花羡落拿着我的日记,往她自己的家门口走去。在她用钥匙开门的时候,我一直站在她身后,琢磨着该怎么开口再求她一件事。
      却不想,花羡落在进门之际,突然又转过身来对我道:“其实……我一直以为你是我自己的幻想。”
      “幻想?”我一愣。
      “或者说是精神分裂什么的,”花羡落有点拘束地笑了笑,“总觉得如果和你交流,会继续陷下去……所以……”所以她才会一整天都不理我。
      我好奇地问:“那为什么,现在你又……”
      花羡落没有马上回答,她蹙紧眉头像在思考着什么,好半天才慢慢说道:“刚刚我出来扔垃圾的时候,路过你家门。突然发现,你站在你那两个亲人身旁,而他们却完全没有发现你的存在。当时的你,好像很……寂寞的样子。”
      寂寞?我被花羡落对我的形容微微吓到,当时的我,竟然给人一种很寂寞的感觉?
      花羡落继续道:“更何况,今天相处下来,你给我的印象还不错。我当时就想……也许你并不是我的幻想,可能你真的是我那个没见过面的邻居。”虽然她这么解释,我却还是不能完全理解。如果意识到我并不是她的幻想,而是一个真实的存在,那不是会更吓人吗?我可是真实存在的,一个已经死掉的人,也就是“鬼”啊,她怎么能这么坦然地就接受呢?
      不等我说话,花羡落又对我道:“那……你以后就到我家来写日记吧,如果你还想继续写的话。”
      我刚刚想要再次请求她的就是这件事情,却没想到,花羡落竟然自己主动地提出来,这让我又暗暗吃了一惊。有点不好意思,或许是受宠若惊,我问:“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你?”
      “你总不会,二十四小时都呆在我家吧?”她笑着道,嘴角因微笑而弯起了很好看的弧度。
      “当然不会,”我赶忙回答,“我只是写一下日记而已,其他时间我会自觉离开的,绝对不打扰你。”
      没有立即回应我的话,花羡落径自走进屋内,才又轻声笑道:“你跟我进来吧。”
      第一次正大光明进入她的家,我竟有点紧张。开了灯的房子,与黑暗中的感觉不太像,好像还要更宽敞一些。花羡落领着我走进她的书房,然后把日记本放到书桌上。总觉得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地慢慢接近花羡落这个人,心里不由得高兴起来。不等我开口说话,她又从旁边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把笔帽摘下,问:“这支笔可以吗?”
      感动于她的细心,我点点头,然后示意她把笔放到桌上。花羡落照着我的话做了,我道了声谢,然后低下头盯着那支笔。不一会儿,笔身动了动,随后又一点一点地立了起来。站在我身旁的花羡落轻轻“啊”了一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里所看到的。
      “我也就只能做一些这样的小事了,”我不好意思地对她说,“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偷你家的东西。”
      她笑了笑,低声道:“那,你就放心在这里写吧。现在很晚了,我先去休息。”
      花羡落说完这句话,我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将近深夜,而我就是那个打扰到她的人。在她走之前,我赶忙又说:“花小姐,非常谢谢你。”不知她为什么会如此信任我,我们本来毫无干系,我只是一个邻居、一个陌生人,甚至……是一个孤魂野鬼。但即使如此,她却仍然答允了我的要求,虽然不明原因,可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我叫花羡落。”她突然告诉我,也不管听的人知不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写,说完后便自顾自地转身离开了书房。呆愣了一会儿,我才又走到书房门边,把这里的灯关上。车祸之后,我不需要灯光的明亮也能看清楚周围的一切,甚至越来越觉得,阴暗的环境让我更为舒服。
      这,大概就是做“鬼”的感觉吧。」

      4月4日,竟是这两人正式相识的日子。看完这长长的一篇“日记”后,我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相信,这真的是一本日记而不是小说。我注意到,4月1日到4月3日这几篇日记是用黑色笔写的,而4月4日这一篇则是蓝色的笔迹。这样的变化,不免与文中所提到“花羡落把自己的笔给林奏写日记”这个小情节所吻合。也就是说,林奏自己写日记的笔是黑色的,而花羡落给她的那一支则是蓝色。那种寒毛直竖的感觉再次出现,我无奈地挠了挠头:如果这真的只是小说,那这作者也未免太过于追求真实了吧,连“换笔”这么细节的地方都考虑到了。
      带着这样的混乱心情,我草草地洗了个澡,关灯后躺在床上又不由得使劲地回想着文中的情节。一个叫林奏的在愚人节中因车祸而死去的人,一个叫花羡落的芭蕾舞教师,一家叫“花缘”的花店……这一切一切都把我的脑袋搅得混乱不堪。很想一个通宵把这本日记看完,却又不知害怕什么而不敢这样做。我无奈地把被子蒙过头顶,逼迫自己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我突然迷迷糊糊地听到一些细微声响,但朦胧中却搞不清那是梦境还是现实。又过了好一会儿,我半梦半醒地觉得那好像是屋子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有点反应不过来,我侧过身子去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看时间,竟然是凌晨两点三十四分。这时,外面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是雨声,而是好像有人在外面摸索着什么。紧接着,我听到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下一刻,卧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恐惧感霎时涌上了我的大脑,可还没等我大叫,一个黑影“呼”地朝我床上扑来,下一刻就……躺在了我的身旁,继而二话不说便像八爪鱼一样抱住了我。
      一阵熟悉的香水味飘来——竟然是左依依。
      “喂!”即使来人是左依依,我还是无法接受她突然在凌晨两点多出现在我房里的事实。死命地挣脱开她那像藤蔓一样缠着我身体的四肢,飞快地从床上坐起来,我大声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可左依依却呢喃道:“好累……先睡觉行不行?”
      我管你累不累啊?!快要抓狂的我,一边喘着气一边赶紧跳下床把灯打开,只见床上躺着的人果然就是左大小姐。此时的她正闭着眼,披散着长卷发,什么都不说就这么窝在了我的床上。身上的衣服还是离开时候的样子,甚至连鞋都没脱,她就这样擅自闯入我家来,自作主张地睡在了我身旁。
      “左依依,你怎么进来的?”我站在床边,没好气地问。刚刚的抓狂情绪已经平复不少,但仍然是惊魂未定。
      左依依翻过身来,她仍旧闭着眼,蹙眉不耐烦地道:“……我把你放在桌上的钥匙拿走了。”
      拿走?什么时候的事?她离开的时候吗?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我站在原地,想抓狂又不知该怎么抓,想生气也不知该怎么气。凌晨两点半,明明是左依依刚做完电台工作的时候,可她为什么不回家,却反而跑到我这里来?想继续把问题问清楚,却发现左依依好像已经睡熟了,这人似乎真的很累的样子。看着她,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到床脚边,像做妈的一样没好气地为她把帆布鞋和袜子脱下。左依依感觉到我的动作,忙缩了缩身子,还很不耐烦地“嗯”的一声。
      又拿来热毛巾帮她擦脸,可能是觉得舒服,这时候的左依依倒是很乖地、一动不动地任由我动作。看她这样,我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大概真的是上辈子欠了她什么,今生我是来给她还债的吧。
      好像已经连续三晚没睡过安稳觉,终于帮左依依换好睡衣,我无力地倒在她身旁的时候已经累得不成样子了。明明还要早起上班,为什么我不自觉地便如此卖命地服侍这个半夜闯进来的人?只是因为在同一个城市打拼,还曾经是高中同学而已吗?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整个人已经被沉重的倦意覆盖、淹没。算了,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就在我正式入睡的前一刻,四条藤蔓又紧紧地缠上了我的身体。
      我已经,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的人越来越多了,谢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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