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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2019 ...

  •   2011年4月24日星期日小雨
      多亏了花羡落,最近这几个漫长的夜晚我都得以用永远看不厌的《海贼王》来打发,但除此之外,我还趁着夜深人静擅自飘到遥远的舞蹈教室——去弹琴。不知为什么,只要看到那一长排黑白相间的琴键,我便能体会到某种特别的情愫在心里慢慢腾起,当清脆的琴声滑出来,熟悉的音色就像是温暖的气场把我包围,让我觉得安心。像上了瘾似地,最近我差不多每晚都会去舞蹈教室寻求这种让我依恋的安心感,等到天亮之际才飘回花羡落的家,迎接又一个死后的日子。
      但今天凌晨回到书房时,却发现那本被我翻了一半、倒扣在书桌上的《海贼王》旁边多了张纸,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着一行字:我还可以再看到你吗?
      非常简单的问句,也可以改成同样简单的陈述句:我想再看到你。
      这是花羡落写给我的第二句话,也是第二个问题。她是什么时候写的?凌晨?在我去舞蹈教室弹琴的时候?突然想起昨晚花羡落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录像的情景,当时的我只懂得愣愣地站在她身边,不敢低头看她的眼睛,因为我怕会在里面看到那种我不该看的、会让我陷入某个深渊的眼神——而那个深渊,我本该错过。可是,有些事情似乎早已注定。当一个人对你说“我想再看到你”,这代表了什么?代表了这个人有话想和你当面说?代表了这个人在挂念你?代表了这个人的心里有你?在看到纸条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仿佛是某片忽然被吹落的枯叶,飘忽而又茫然地站在原地,直到天都发白了才回过神来。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钻进书房,我抬起头,迎着那道穿透过我身体的亮光看向窗外,这个周末似乎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突然听到客厅那边传来声响,我赶紧转身飘出门外,只见花羡落正安静地端坐在桌边喝牛奶,握着马克杯的纤指细嫩得似乎一捏就碎。今天的她把黑长直发披散而下,身上穿了件白色的泡袖立领衬衣,再配上黑色褶皱哈伦裤,黑白的对立让花羡落一改平日的雅静气质,显出了不常见的干练气场。明明是周末却这么早就穿戴整齐,她这是要出门么?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窗外,发现刚才还晴着的天、现在却被厚重的乌云覆盖,好像马上就要下雨的样子。
      不容我多想,喝完牛奶的花羡落把马克杯和盛着半块煎蛋的碟子拿去厨房清洗干净,然后回到客厅把沙发上的挎包拎起,一声不响便转身往大门走去。我紧跟在后,她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突然顿了顿身子,接着再一次转身,抬脚朝书房的方向迈步。我微微一愣,马上也跟着往那边飘去。只见花羡落站在书房门边,缓缓抬手握住了门把,可却又停下动作踌躇不前。我站在一旁,为她的犹豫而忐忑不已。书桌上那张让我心神不宁的纸条仍旧摆在原位,上面只有一句孤零零的问话,没有任何答复。
      半晌过后,花羡落终于放下握着把手的五指,又一次回身,朝大门走去。
      我呆立在原地,看着花羡落的背影,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那样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又该怎么给出让她满意的回复?更何况,能再看到又怎样?不能再看到又怎样?都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吧。我无奈地笑了笑,克制住心里对那张纸条的惦挂,跟着花羡落飘出家门。
      可是在等电梯的时候,我才终于发现今天的花老板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她一出门便静静地呆立在电梯前,右手握着白伞,左手随意地垂在一旁,两眼无神地盯着前方。看到电子板上的数字显示着正在下落的电梯马上就要错过十八楼,我赶忙用念力帮花羡落按下了搭乘电梯的指示按钮,可即使如此,她却仍未发现我的小动作。门开了,花羡落像是理所应当地默默走入空无一人的电梯里,脸上那两道微蹙的柳眉告诉我现在的她肯定有心事,而且这样的消极情绪一直持续到花羡落撑着伞走在市中心的街道上都仍未消散。如此不对劲的花羡落让我再也顾不上书房里那张薄薄的小纸条,眼下只忙着祈祷不知要往哪里去的花老板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一路上,我不断留心着花羡落的步伐和周围的情况,这么心不在焉的她我还是第一次见,真怕会因此而发生什么意外。
      细雨还在不停地下着,花羡落那把白得晃眼的雨伞在人群中尤其显眼,似是一朵绽放在万花丛中的白玫瑰,可是拿伞人略急的步伐却让这朵本应稳重高雅的花像被乱风吹着似地往某个地方匆匆飘去。
      然后,意外就这么突然地发生了。
      一直目不斜视的的花羡落匆匆在人行道上快步走着,她像是一个只知目标而不知阻碍的勇士般大无畏地往前直冲,甚至走到了亮着红灯的马路边上都仍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张了张嘴,心里为平时一直严格遵守着交通规则的花羡落唏嘘不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失常成这样?可不等我唏嘘完,眼睛的余光便瞟到几十米开外的拐角处突然出现了一辆疾行而来的货车,那庞然大物迎面而来的气势和失了常往前冲的花羡落没什么两样。
      我茫然地回过头,看到那朵白玫瑰马上就要飘入马路中央,似乎在几秒后便会和飞扑而来的货车亲密接触。脑海中突然晃过自己在愚人节那天和轿车相撞的画面,鲜血淋漓的尸体好像正四肢扭曲地横躺在眼前,我甚至还恍恍惚惚地看到一把白色的雨伞在突然的喧嚣中被抛入半空,然后凄凉地坠落。
      而现在,花羡落的右脚马上就要踏出人行道,货车也正虎视眈眈地朝斑马线奔来,早应该死去的心脏似乎突然被抽空了,情不自禁地、我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撕裂般大喊:“不要——”
      不要。
      千万不要。
      花羡落能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有些注定的事情我能够改变吗?还是说,我的存在才是本来就注定的?
      当我喊出那两个字后,正要飘入斑马线的那朵白玫瑰就像是终于找到落脚点似地突然停下,顿在了马路边上。然后,花羡落转过身、迅速朝我这边看来。那一刻,我以为她看到我了,但对方的视线却又马上和我的脸相错,她侧过头往旁边张望了一会儿,然后喊道:“林奏?”话音刚落下,气势汹汹的货车便在花羡落的身后咆哮着疾驰而过,猛烈的风在瞬间吹起了她那披散的墨色长发。
      万一,如果。
      幸好,没有万一,也没有如果。
      花羡落站在马路边上四处张望,嘴里正急切地喊着我的名字,她的怪异举动引起了不少路人的侧目。而我则呆愣地立在原地,只觉得自己那本来就飘忽的身体更加飘忽,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一般。我看着花羡落脸上的表情从焦急过度到疑惑,继而又变成落寞,似是昙花的开与谢,一切都在转瞬之间。待到红灯灭掉、绿灯亮起,花羡落身边的行人纷纷往马路对面走去,她却依旧握着白伞站立在原地,脸上那落寞的表情扯疼了我的心。
      我不敢细想花羡落刚才是否真的听到了我的呼喊,更不敢回想刚才这里差点发生了什么,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如平常一般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的确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而且,我也绝不会让它发生。
      等到又一轮的红绿灯交替过后,花羡落才终于收起了她那略显落寞的神情,转身往马路对面走去。我赶忙紧跟在她身后,恍恍惚惚地飘离这个让我感到极其不安的地方。
      随着花羡落左弯右拐,终于来到某栋豪华的大厦前,我抬头看了看镶嵌在这座高大建筑物半身上的那幅巨大招牌,认出了这是一家著名的国内五星级连锁酒店。花羡落撑着白伞慢慢步上宽广的大理石台阶,她绕过一大坪种满了各式被修剪得极其精致的花草,走过一池水花四溅的巨大喷泉后来到玻璃旋转门前,又在穿戴正式的侍者的殷勤招待下走进大厦——我不由得皱了皱眉,搞不懂她为什么会突然来这个地方。约了人么?那又是约了谁呢?没时间再纠结这个问题,害怕被落下的我又赶紧随着花羡落飘进酒店。前厅里豪华的装潢和花羡落今日的干练装扮竟十分合拍,她就像是一个商界女强人趁着假日来酒店休息或是洽谈生意,而不是某个普通的花店老板娘突然在周末里贸贸然地闯进这里。
      事实上,花羡落并不是贸贸然地闯进这个地方,她的确是约了人。来到前台,不等花羡落开口说话,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便站起身朝花羡落微微躬了躬身子,我看到他的胸牌上写着“前厅部经理:钱季言”的字样,只听他毕恭毕敬地说:“大小姐,董事长还没到,请您先跟我上去吧。”
      大小姐?董事长?我听得一头雾水,而花羡落仍旧不发一语,抬脚就跟着那个经理往酒店里的电梯门走去,我无奈地跟在他们身后,却在经过前厅的休息区时,突然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你还没消失?”
      我即刻便像被施了咒一样,愣愣地呆立在原地,顾不得越走越远的花羡落,转头看到休息区里的皮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而且也只有这个男人,他戴着黑色鸭舌帽,正低头看着桌上的一杯冒着热烟的茶,那张熟悉的侧脸让我想起了一个名字:孟一湾。」

      “把冰箱里还没过期的食物都拿到我那儿去吧,”左依依一边弯下身子捣鼓着冰箱里的东西,一边喃喃自语,“要不都浪费了,多可惜……啊,你什么时候买的咖喱酱调料包?我上次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
      我气喘吁吁地把行李箱拉到客厅,顾不得回应仍然精力充沛的左大小姐,垂死般瘫倒在沙发上。逛完街后,左依依二话不说就扯着我飞奔到那间被冷落了几日的公寓里,一进门便气势汹汹地开始她的“劫掠”行为,凡是她觉得看上眼的、认为用得着的,都要带走。我只能无奈地回房间收拾衣物,听从左大小姐的所有安排。
      没听见我的应答,左依依转过头来不满地道:“问你话呢,什么时候买的咖喱酱调料包?”
      只觉得连张嘴都费劲,我皱了皱眉,懒懒地看向天花板,仍不回话。两秒后,我听到左依依关上了冰箱门,然后是她趿着拖鞋往我这边走的脚步声,最后脸上传来被人揉捏的疼痛感:“乐梵,你现在胆儿越来越大了,把老娘当透明是不是?”
      我拧开头,无奈地讨好道:“老娘大人,奴才累死了,能否准小的休憩片刻?”
      “嗯,辛苦我家梵梵了,”左依依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她轻笑一声,躺下来搂紧了我,温柔地说,“今晚回去,我亲自下厨做咖喱鸡给你吃。”豪迈不羁的老娘瞬间变成了温婉可人的小姑娘,我笑着转身搂紧左依依,把脑袋埋入她的颈间呼吸着专属于这人的香气,本来还躁着的心即刻安宁不少,却又忍不住揶揄道:“算了,我可不想食物中毒。”
      腰上被狠狠地一拍,耳边是咬着牙的责斥:“乐梵你欠抽是吧?”
      “没有,”我叹了口气,投降般地闭上眼睛,道,“只是有点累。”不想、也没有力气再和她拌嘴了。
      左依依抬起手把五指插进我那披散着的长发中使劲揉了揉,然后又在我的额上落下一吻,轻声问:“梵,你认识Jenny?”
      “张妮?”我懒得睁眼。
      “嗯,”她用手指有意无意地在我的腰上轻轻敲打着,“你认识她么?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受不住腰上被指尖轻敲而漫起的刺痒感,于是抬手握紧了她那不安分的五指,想都不想便答道:“不认识。”下午在服装店里的时候,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Jenny的问话,但却逃不过左依依敏感的直觉。果然,她又即刻追问道:“那你怎么知道她的中文名?除了同事,很少人知道Jenny的真名,别再说是你猜的,我不信。”
      “抱歉,还真就是我猜的。”没什么功夫去和左依依解释事情的原委,我闭着眼睛随便敷衍道。
      下一刻,左大小姐迅速挺起腰伏到我身上,两手扒上来用指尖强行撑开了我的眼皮,然后又四目相对地问了一遍:“真不认识?”
      “我、我为什么要骗你?”很好,我又非常及时地口吃了。趁着左大小姐还没发火,我赶紧抓住她的手腕,软声解释道:“好了,我真的不是有心要瞒你,只是……如果我告诉你Jenny的中文名是从那本日记里知道的,你会相信吗?”估计又会一脸无奈地说我想太多了吧。
      她皱了皱眉,半晌后才不确定地问:“你捡到的那本日记?”
      我刚想回答,裤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一下,有短信。我无奈地松开左依依的手腕,掏出手机,才刚看到发信人的名字,伏在我身上的左依依便疑惑地脱口而出:“潘霆?你和洗发水交换手机号了?”
      我皱了皱眉,有点不满左依依那质问的语气:“嗯。”随便应了一声便坦然地打开那条短信,反正我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左依依的事——「小乐,多亏你捡到那张卡片,等会儿约个时间出来吧?我请你吃顿晚饭?」
      “你瞒着我发短信给他了?”左依依的语气开始变得生硬。
      我一听她的话就觉得不对劲,疲惫感和烦躁感在心里交杂着,情商在混乱中逐渐下降,于是便有点厌烦地说:“我捡到了那张卡片,还给人家也是应该的吧?何况只是发条短信而已,还需要向你报告吗?你管得也太宽了点吧?” 才说完,心里便开始发虚,我知道这番话有点不近人情。
      果然,左依依挑起右眉:“乐梵,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嘴硬地回道:“没什么态度。”
      就这样,我们之间的气氛仿佛降至了冰点,好半天过去,左依依突然不发一语地坐起身来,她抬手拂了拂长发,淡淡地说:“是,我管太宽了,我对不起你,你爱和谁吃饭就和谁吃去吧。”说完,看也不看我一眼就站起身往洗手间走去。
      左依依那冷漠的语气和说出的话让我的内疚感顿时消散,我觉得自己的理智全都飞到外太空去了,心下一急便任性地连名带姓喊住了她:“左依依,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不要缠着你?不要在意你什么事都瞒着我?”左依依迅速转过身来、梗着脖子反驳道,眼神冷得让我心寒。
      什么事都瞒着她?这才多大点事?简直就是无理取闹!我转过头不去看左依依,只赌气似地对着天花板说:“好,我今晚就去和潘霆吃饭,如你所愿。”
      不知过了多久,左依依终于给出了应答,干脆得让我不敢面对:“随便你。”说完,她转身拿起茶几上的挎包,扭头朝大门走去。意识到对方要离开,我赶忙坐起身来,却只看到被她狠狠甩上的门,连个背影都没见着。
      呵,很好!
      我撇了撇嘴,无力地躺回沙发上。

      「“不认得我了?这才几天?”孟一湾笑了笑,然后拿起桌上的杯子,低头喝了一口茶。
      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四周,我不太确定地问:“你在和我说话?”
      “请问这里除了你还有其他人么?”我看到孟一湾翻了个白眼。
      现在还是周末的早上,酒店的前厅里偶尔有几个客人拉着行李箱走过,休息区这边除了孟一湾和站在角落处的两个接待员便再没看到其他人,我又瞟到孟一湾的左耳上戴着个蓝牙耳机,于是不放心地问了第二个问题:“你在聊电话?”才问完就觉得自己有点白痴了,果然,孟一湾又翻了个白眼,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惬意地把身子往后躺进软绵的皮沙发里,然后拿起放在桌上的早报,一边随意地翻看着,一边说:“你这人疑心病还真重。”
      不知该接什么话,于是我随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工作,”孟一湾非常简洁地回答,然后又反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时语塞,也因此而终于想起那个引着自己到这里来的人,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身后,这才发现花羡落和那个前厅部经理早已不见了踪影。
      孟一湾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皱着眉再次发问:“你为什么要跟着那个女人?”他这句话说得有点大声,我不由得警惕地抬起头,果然,总服务台那边的其中一个接待员正敏感地转过头来看了看孟一湾,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后,很快又低下头干自己的事去了。
      “那个女人是你朋友?”孟一湾压低了声音,又问道。
      那个女人?他指的是花羡落么?我张了张嘴:“她……”
      我“她”了半天,最后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难道真要如实地告诉他花羡落原本也能听得到我说话、甚至还能看得到我?他会信吗?就算他信了,又能怎样?而且我现在为什么要停在这里和这个人闲扯?这么想着,我又回过头去探看花羡落离开的方向。想起刚才那个前厅部经理说让花羡落跟他上去,他们大概是进电梯了吧?我抬起眼,看到紧闭着的电梯门上那块电子板显示着的数字正迅速上升。
      “人鬼殊途。”孟一湾突然这么说道,把晃神的我拉了回来。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非常反感那四个字,于是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和他纠缠,准备离开前厅到楼上去找那个被我跟丢了的人。
      “你放心,我并不是要把你怎么样,”孟一湾却又补充道,“我又不是法海,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而已。”
      他的话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不自觉便皱了皱眉:“好心?”
      “啊,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儿忙呢,”孟一湾突然放下手中那份根本没细读过的报纸,然后一边伸懒腰,一边说,“你别看这里那么光鲜亮丽,就算是五星级酒店,也是会有不少冤魂的。”孟一湾突然转换了话题,让本来就觉得莫名其妙的我更加摸不着头脑。他打了个呵欠,继续懒懒地说道:“我刚才说的‘冤魂’并不是指你,你只能算是路过的阿飘而已。我的意思是,在这种豪华大酒店里,楼层越高就越容易出事,尤其是跳楼什么的……”
      “真有那么多所谓的‘孤魂野鬼’吗?”听他说起这个,我不由得问道,“我怎么一个都没碰见过?”想来自己都死了二十多天,却一个同类都没见着,这也太奇怪了吧?
      没想到孟一湾有点讶异地反问:“我没告诉过你吗?”
      “告诉我什么?”我越来越搞不懂孟一湾说话的逻辑了。
      他又打了个呵欠,好半天才答话:“阿飘是不能互相看见对方的,你们只属于自己的世界。”说完,不等我回话便抬脚往前台走去。
      我呆愣在原地,想不透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都只属于自己的世界?心里开始有点恍惚,我不自觉便跟着孟一湾飘到了总服务台前。他好像已经决定不再搭理我,只顾着对在总服务台后面恭敬地站起了身的美女接待员说:“我想要一间单人房,2019号。”
      “好的,请稍等,”美女接待员极其有礼貌地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伸出右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半晌后,她回过头对孟一湾道,“不好意思,先生,这间房已经有人订了,或许您可以选择其他的房间?”
      孟一湾皱了皱眉,他一脸不敢相信地反问:“已经有人订了?竟然有人会在今天订2019号的房间?”听了他的话,我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孟一湾果然是个怪胎,他难道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想要在今天入住这间房的人吗?更何况,这么普通的一间房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如此惦记?
      “这位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身后突然有人这么问道,回过头,却是刚才那位领着花羡落上楼的前厅部经理。我下意识地望了望他身后,可是没有看到花羡落。
      “钱经理,这位客人想要入住2019号客房,”美女接待员像是遇到了救星般,赶紧解释道,“可是那间房已经有人预订了。”
      钱经理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又对孟一湾笑道:“先生,我们还有很多其他空余的房间,格局都是一样的……”
      孟一湾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怪我功课做得不足,还以为今天那房间肯定会空着呢……好吧,我要住2021号房,那间总该没人预订了吧?”
      “我马上帮您查查看,请稍等。”美女接待员即刻便接话道。
      矛盾已经解决,可钱经理却仍站在原地,他又开口发问:“先生,请问您是记者吗?”虽然他提问的态度非常谦恭,可脸上里却隐隐透着些许防备的神色。
      “呃,”孟一湾张了张嘴,有点尴尬地说,“我不是记者。”
      “容我再冒昧地问一下,”钱经理继续笑着说,“您为何这么想入住2019号房?”
      不等孟一湾回答,美女接待员突然欣喜地插进话来:“先生,2021号房是空着的,我现在就为您办理入住手续。”
      “谢谢,”孟一湾点点头,然后又不太自然地看了看钱经理,“我只是比较喜欢‘2019’这个数字而已。”谁都能听得出来这是个胡诌的借口。
      “原来是这样,”钱经理却一脸了然地笑了笑,“很抱歉没能让您入住喜欢的房间,我们晚上会免费送上一篮当季水果到您房里,以弥补您的遗憾。”
      孟一湾即刻便咧嘴笑了笑,毫不客气地应承下来:“那谢谢啦。”
      “钱经理。”孟一湾正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又有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走近,他的年龄看起来要比钱经理小很多,扣在衣服左侧的胸牌上写着“大堂副理”的字样。
      “小张,”钱经理转身对他道,“半小时后会有好几个团的人要到这儿来入住,你多担待一下,我先上去招待大小姐。”
      大小姐——当钱经理说出这个极具八点档味道的称呼后,我马上意识到他指的肯定就是花羡落。
      迅速撇下孟一湾,我转头就跟在了钱经理的身后。乘着电梯来到酒店的十七楼,出了门才发现这里被装修成了一家十分雅致的中式餐厅。藏在某处的音箱里播放着一首轻灵的古筝曲,深红的地毯配上用青竹编成的方桌和座椅,吊在天花板上的纸质灯笼使整个餐厅都处于橘色的温暖氛围中,墙边挂着浅褐色的帘幔,电梯门边还有一扇极其巨大的屏风,上面绘着深幽的山水画,跟前还站着几个穿着唐装的侍应。放眼望去,这里一个客人都没有。钱经理和那几个站在屏风前的侍应打了声招呼,然后转身往拐角处走去。
      于是,当我随着他飘过放在拐角的一棵巨大观音竹后,终于在最尽头的地方看到了自己一直惦记着的人。
      餐厅的外墙上铺着一层镀膜玻璃,因此,即使人站在室内也能看到墙外的景色。雨还在下着,水滴顺着玻璃急速流下,那景象看起来就像是某幅让人无比纠结的抽象画。花羡落就这么安然地坐在靠墙边的一张竹桌旁,她把双肘枕在桌上,左手托着下巴,侧过脸看向窗外。古色古香的空中餐厅,美归美,却和今日打扮得比较干练的花羡落有些格格不入。
      “大小姐,”钱经理加快脚步、迅速来到花羡落的桌旁,轻声道,“董事长很快就到,您想要吃些什么?我马上……”
      “我已经吃过了,”花羡落收回盯着窗外的视线,转头对钱经理笑了笑,“你去忙吧,不用在意我。”说着,抬手拿起桌上的半杯白开水,轻抿一口。
      我站在钱经理身后望着花羡落的侧脸,心里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人。花羡落,她究竟有几个身份——花店老板?舞蹈家?老师?还是那个我才刚知道的、某个尊贵的千金大小姐?她似乎是一个很复杂的女人,可又似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女人。
      不容我细想,钱经理突然转身唤了一句:“董事长,您来了。”
      “嗯,她到了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宽厚却略显沙哑的嗓音让人听得出此人的年龄已过半百。我好奇地转过头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朝这边缓缓走来。无法细看这人的五官,只发现他的两鬓已经有些许发白,上身是平滑洁净的白色短袖衬衣,每颗纽扣都规矩地紧紧扣起,下身是一条修长的淡灰西装裤,休闲中不失儒雅和稳重。他脚上的那双黑亮皮鞋踩在鲜红的地毯上,看起来格外显眼。和声音给人的感觉不太相像,男人的步伐平稳而有力,并不似已过半百,更像是正值壮年。
      钱经理赶到男人的身侧,恭敬地抬起右臂,为这个已经被他念叨了一个早上的董事长指引着座位的方向:“大小姐才刚到不久。”说着,又殷勤地快步回到花羡落的桌边,拉开她对面的座椅让男人坐下。
      仍然安坐在竹椅上的花羡落微微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男人,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连嘴都没张开,只是沉默着。男人也不开口,他坐下后看了花羡落一眼,随即扭头吩咐钱经理上菜。略显怪异的气氛让我觉得非常别扭,眼前这俩人就像是冷冷对峙着的两座大冰山,冻得人直发抖。
      “立安前些日子刚从美国回来,他去找你了么。”等钱经理离开后,男人突然用陈述的语气淡淡地问了一句话。
      花羡落轻笑一声,坐直了身子后反问:“不是你让他去找我的么?”
      男人似乎有点不满花羡落说话的态度,冷声道:“我没那个闲工夫。”
      却没想,花羡落又用更冷的语气回道:“你不应该把我的住址告诉他。”站在旁边的我暗暗吃了一惊,此时的花羡落又是我从前全然没见过的,冷漠、不近人情,甚至还有些咄咄逼人。果然,如此无礼的态度让男人的两道浓眉微微一皱,他抿了抿唇,两眼紧盯着花羡落,好半天才回了句不咸不淡的话:“你不应该这么任性。”
      两人又突然沉默了,气氛比他们刚见面时还要怪异,两座冰山就像是要把全世界都冻结般拼命地散发着冷气,可却又都镇定自若、处之泰然。我趁此机会细细观察男人的脸,这才发现无论是他的五官还是气质,都和坐在他对面的花羡落非常相似。除了一些被岁月磨出的细纹,俩人的脸就像是用同一个模子刻出来般:深邃的眼、高挺的鼻、偏薄的唇,甚至连某些在不经意间作出的细微表情也如出一辙。
      我大概已经猜到这两人的关系,可他们对待彼此的态度又让我不敢乱下定论。
      不一会儿,钱经理又出现了,他招呼着几个侍应捧了一大堆精致的广式茶点上来,即使花羡落说过她并不饿。很快,小小的竹桌上摆满了各种可口的茶点,什么榴莲酥、蛋黄千层糕、水晶虾饺、豉汁凤爪……让我这个已经死了二十多天的人也忍不住口水直流。待到所有的茶点都上齐后,钱经理即刻便安静地退到几米开外,一副原地待命的样子。男人没有开口招呼花羡落,只淡然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黑椒牛仔骨到自己的碗里。而花羡落却仍旧没什么反应,面对眼前的各式诱人食物,她竟淡漠地侧过脸看向窗外——一个淡然,一个淡漠,在这点上,他们的确很像两父女。
      “这么多年来,尝遍了山珍海味,最爱吃的还是这些简单的小点心,”男人吞下口中的牛肉,又喝了一口茶后突然这么说道,“洋鬼子吃的东西都太粗糙,搞那么多噱头,年轻人吃着玩还可以,久了容易腻。吃来吃去,还是咱中国人的膳食最好。”语气已不似方才那般冷冰冰,看来美食的确会让人的心情变好。
      听完男人发表的这一番言论,花羡落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出神地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可这并不影响男人因吃到喜爱的食物而产生的好心情,他继续道:“但是你妈妈就是爱吃洋鬼子的东西,在外国呆久了,总会受到些影响,”说到这儿,男人突然轻笑一声,“这是她最喜欢的燕窝酥皮蛋挞,呵,燕窝和蛋挞,所谓的……中西合璧。”他说着,把盛着两个燕窝酥皮蛋挞的小竹笼挪到旁边的空位前。我这才终于注意到桌上还放着一套多余的碗筷,旁边的杯子里也盛着满满的茶,热烟从水面缓缓腾起,这些似乎都是特意为某个未到的人准备的。
      花羡落终于肯转过头来,她看了看空位前的那一笼蛋挞,却还是没有说话。“食不言,寝不语”的前半句被花羡落用行动体现得淋漓尽致,除了一开始说的那两句话,此时的她只是偶尔看一眼男人,又偶尔瞟一下窗外,或许还会偶尔喝一口白开水,但绝不再开口说一句话,甚至一个字。
      男人似乎并不在乎花羡落那怎么也化不了的冰冷态度,他看了看窗外,突然又沉声道:“卖花、做老师……如果这是你要过的生活,”他顿了顿,挑眉道,“我可以在美国或者欧洲帮你找个喜欢的学校,下个月就能直接到那边去任教。”
      “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有任何改变,”花羡落突然开口答道,语气仍是那么地冰冷,“我不想占用你太多时间,所以,请不必装作这么有空地坐在这里自言自语。”
      听到这几句近乎残忍的淡漠话语,才刚缓和了情绪的男人即刻又提高了嗓门怒斥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不小的动静引得远处的几个侍应往这边偷偷张望,花羡落却突然轻笑一声,不作回应。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水滴狠狠地打在玻璃上,“噼噼啪啪”的声音扰得人心烦。半晌,男人放下手中的筷子,脸上恢复了原本的淡然,他转头用眼神唤来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钱经理。待对方走近,男人沉声说:“带她上去吧。”
      钱经理听了,马上转头对花羡落轻声道:“大小姐,房间已经为您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过去。”
      “谢谢。”花羡落淡淡地道,不知是谢那个男人还是谢旁边的钱经理,她没再多说什么,只迅速拿着包站起身,随钱经理快步离开。
      我好半天才回过神,然后才赶紧跟了上去,免得又一次被落下。却在飘到拐角处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仍坐在原位的男人,只见他转过头来盯着花羡落离开的单薄背影,脸上原本的淡然逐渐褪去,显出了深深疲惫感。在此刻,我才终于察觉到这个男人那已过半百的岁月痕迹。窗外的雨仍在肆虐着,玻璃上那一条条由雨滴组成的水流凌乱得就像是这两父女的关系般,怎么理也理不清。
      钱经理领着花羡落来到电梯前,他从裤袋中掏出一张卡递给花羡落:“大小姐,这是您的房卡。”
      “谢谢,”花羡落接过房卡,轻声道,“你去忙吧,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有什么事,您尽管打电话到服务台去找我。”钱经理微微躬了躬身子后便转身离开,大概是赶着伺候他的董事长去了。
      花羡落乘着电梯来到酒店的二十楼,一开门,她看都不看墙上的指示牌就往左边的走廊快步走去,像是主人般瞅准了家里的卧房就直接往里走似地,豪华的装潢仿佛一点都不入她的眼,墙上装裱精美的油画也引不起她丝毫的注意。跟着花羡落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左拐右拐,似乎整座酒店就只有她一个人,待到三、四次转身过后,终于在不远处看到某个客人的身影,这时,花羡落也终于在某间房门前停下,门牌是——2019号。
      “就是你订了这间房?”正当花羡落准备开门进房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孟一湾的声音。
      原来刚才看到的“某个客人的身影”就是孟一湾,没想到他这么爱死缠烂打,钱经理都已经送了一篮水果给他,却还跑到这儿来搅和。可能是因为花羡落的心情本来就不怎么样,向来好脾性的她只是皱了皱眉,并未搭理孟一湾。花羡落拿着房卡在门上刷了一下,却在要拧转把手的时候,孟一湾又说:“偏偏在今天订了这房,你肯定也知道那件事的吧?”那件事?我搞不懂孟一湾为什么要把话说得那么隐晦,好像花羡落肯定知道他想说什么似地。
      却不想,花羡落还真停下了开门的动作,转头看向孟一湾。
      “我还以为是个男的呢,想不到却是个美女,”孟一湾笑得没心没肺,“怎么,是好奇心过剩来探灵的么?这种东西可不能随便玩哟,要不要我来陪陪你?”
      我依旧是听不懂孟一湾在胡说八道些说什么,倒是越来越受不了他那轻佻的样子,更何况这人调戏的是花羡落,于是便忍不住脱口而出:“孟一湾,你到底想做什么?”
      可我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因为花羡落从来就不是一个吃素的柔弱女子,高跟鞋让原本就不矮的她比孟一湾高了大半个头,她居高临下地挑起眉盯着斗胆来调戏自己的男人,气场的强烈对比让孟一湾不由自主地收起了脸上那欠抽的笑容。
      “别这么严肃嘛,开个玩笑而已,”不等花羡落开口,孟一湾便赶紧咧了咧嘴解释道,“你是知道那件事的吧,所以才特意在今天订了这间房?”
      花羡落却没再搭理他,径自拧开门把走进房内,在把门关上之前,只听得孟一湾又死皮赖脸地说:“当年李莉在这房里跳楼的事闹得那么大,就连小屁孩都晓得的事,我不信你真不知道!”
      当“李莉”这个名字出现的时候,我和花羡落都愣住了。孟一湾笑了笑,似乎在为自己能说出震住对方的话而感到非常得意,可就在他准备再次开口的前一刻,花羡落“嘭”地就把门给关上了。过了好一会儿,傻愣在原地的孟一湾才终于回过神来,他一脸不可思议地喃喃道:“……这什么人啊?”
      我不怎么想搭理他,更何况刚才花羡落那略显激动的反应让我尤为担心,赶紧飘入房内,却发现里面一片昏暗,只有半掩着门的厕所里的灯是亮着的。转过头,只见花羡落正站在镜子前,两手撑着洗手台的边缘,正失神地盯着镜中的自己。披散的直发半遮着她那精致的侧脸,微皱的眉和轻抿的唇让此时的花羡落看起来无比落寞。
      终于明白今天的她为什么会这么不对劲,也终于明白2019号房到底代表了什么。我甚至可以猜测,以往每一年的今天,花羡落都会独自来到这里,只为了那个曾经差点把自己也拉下楼的母亲。站在门边看着那个失了心魂一样的人,身体里竟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撕裂般的疼痛,很想走到花羡落的身后把她那单薄的身子抱入怀里,可我却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花羡落终于转身离开洗手台,穿透过呆站在门前的我往床边挪去。她没有打开客房的灯,黑暗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压抑。花羡落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边,几秒过后又脱下了高跟鞋、缓缓地侧躺在床上,好半天动都不动,似乎就这么睡着了。我飘到她身旁,看到那双紧闭着的眼,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酸涩。我仿佛看到了只有十岁的花羡落,她在那天晚上也像这样安静地躺在床上、躺在最亲的人身旁,然后半夜醒来迎接那可怕的一幕。
      我用念力拂开了几缕遮盖着花羡落脸庞的乱发,又把床脚的被子展开为她轻轻盖上,然后安静地守在一旁,不敢轻易离开半步。
      花羡落这一睡便睡得天昏地暗,期间有服务员敲开了门送午饭和晚饭,她却只把饭菜放到床头柜上便不再搭理。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可我却觉得时间过得太过缓慢,把我心疼的过程拉扯得无比漫长。醒来的花羡落偶尔会在房内来回踱步,偶尔又会坐在床沿沉默不语,当看到她在深夜里突然从床上起身、慢慢来到大概出事以后就被封死的窗前,我的心又紧了紧。她靠在窗边,把手臂相交揽在自己的腰上,愣愣地看着窗外。突然想起那天花羡落曾经告诉过我的那番话——“她拉着我的手,站在了窗边。那天晚上,天很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周围好安静,她的手很凉,凉得我发抖。我对她说‘妈妈,我很冷’,但是她没有理我。她只是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像是永远都不会放开一样。”
      那段既平静又淡漠的描述,让我越发觉得花羡落这个人真的太狠心,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实在是太残忍了。无意间竟想起了早上看到的那张小纸条,想起了那句花羡落写给我的第二句话。转过头,看到月光从窗外投进来,描出了花羡落那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却描不出她心脏疼痛的形状。
      假使,没有那些悲伤的过往,该有多好。
      “林奏,”突然,我听到花羡落唤了一下我的名字,声音竟单薄得似乎一吹就散,“我想,我是永远都走不出来了。”
      怎么会。
      怎么会永远都走不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当我看着她的背影,听着她说的那句话,只觉得无论如何、就在这一刻,我一定要把这个人揽在怀里。情不自禁地伸出了双手、缓缓地把身子贴近她的脊背。然后,就在那一刻,就在我的掌心与她的手肘相触的那一刻,花羡落单薄的身子狠狠地震了震。
      “能走出来的,”压抑着心里某股涌动着的情绪,我毫不犹豫地把身前的她揽进怀里,颤声道,“别怕……一定能走出来的。”我一直都没有离开,所以,不用怕。
      怀里的人用颤抖的五指抓住了我的手腕,半秒后,还没等我说出下一句话,她便突然回过身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更文,就是要出其不意才有乐趣。
    哈哈,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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