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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高空 ...

  •   站在坐于梳妆台前的左依依身后,我一手拿着电吹风,一手捧着左依依那头湿润的长卷发。伴着嘈杂的“嗡嗡”声,我表面上是在为左依依吹头发,可心思却仍停留在那本日记的内容里。林奏和花羡落……这两个人在现实生活中是否真的认识?林奏真的死了?真的变成了……鬼?就这样想了一通有的没的,手上的湿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我吹干。关上电吹风,对着镜子里的左依依笑了笑,示意她已经OK了。左依依却皱了皱眉,抬起手覆上我搭在她肩上的手背,轻声问:“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我微微笑着把电吹风放到梳妆台上,然后顺着左依依的动作坐下,偎到她身旁。抬头看着镜子里并排坐着的我们,略略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昨天还是朋友,今天已是恋人。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可以在刹那间发生巨大的转变。缘分这种东西,的确是奇妙得很。要是有人在我高中的时候问我会不会爱上左依依,那时的我肯定会狂笑不止。但现在,我珍惜并且庆幸这段缘分。
      左依依与我在镜中互相对视着,她突然抿了抿嘴,开口问:“后悔吗。”明明是问话,却是陈述句的语气。
      只稍微愣了一下神便即刻知道左依依所指的是什么,可我张了张嘴,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仅仅是没有立即回答而已,左依依那原本只是稍稍有点疑虑的表情就已经瞬间沉了下来,她紧接着便问:“你后悔了?”说话语气平淡,表情却不平静。
      我笑着转过头去,把她那稍显冰凉的手紧紧握在怀里:“后悔什么?后悔我早上的时候只顾着看书不理你,把你气跑了?”
      左依依一愣,随后便忍不住笑着打了我一下,却又闷闷地道:“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她说着,又使劲攥了攥那被我握在掌心里的手。
      “其实我想好了,”我收起笑容、抬眼与她对视,认真地说,“我们现在的关系不比以前,有些事……我想和你说清楚,”看到左依依的眼神随着我的话而开始严肃,于是便笑着抚了抚她的手背,继续道,“我们都是女人,双方的关系是平等的。所以,你不能老是想着我会不会后悔和你在一起,你应该想着我们要怎么继续在一起。更何况,爱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我不想看到你把什么责任都背到自己身上。而且,从我决定要和你在一起的那刻,我就再没想过要反悔。”说完,我抿了抿唇,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左依依却只是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我,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对我道:“梵,你老是把话说得一套一套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你还真的一点都没变,高二那时候,你就已经可以把我说得目瞪口呆了。”
      我皱了皱眉:“高二?……我说什么了?”这话题也转得太莫名其妙了吧?
      左依依似乎对于我的失忆感到非常不满,她翻了个白眼,随后却又叹了一口气,握着我的手继续说道:“要不是你,我现在根本不可能在电台里做主播。”
      “啊?”我有点不可置信地睁了睁眼睛,这什么跟什么啊?
      我那糟糕的记忆力很明显惹怒了左依依,她皱着眉,狠狠地捏了一下我的大腿:“你还记不记得高二下学期的时候,我们在三教顶楼吵架的那次?”
      “呃……高二下学期?三教顶楼?”我依然是一头雾水,“……吵架?”她提这些做什么?而且那时候的我和左依依简直就是水和火的化身,每次碰头不是斗嘴就是吵架,我怎么可能记得左依依说的是哪一次?何况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已经工作好几年的我还能记得吗?
      “你……”左依依还想说我什么,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却突然响起,她唯有瞪了我一眼,“你快去洗澡,边洗边想,要出来了还记不得的话,你就死定了。”说完,指了指床上为我准备好的一套睡衣,然后头也不回地扭着蛮腰接电话去了。
      我无奈地抱起换洗衣物,一边搜刮着大脑里的记忆库存一边慢慢挪去浴室洗澡。可是,站在花洒低下的我,依旧什么也想不起来。除了那一幕幕和左依依吵得面红耳赤的画面,并没发现什么能够“影响到左依依做了电台主播”这样有意义的一次争吵。想了好半天却毫无头绪,最后唯有懊恼地回去卧室准备接受左依依的训斥,可一进门却发现她已经换下了吊带蕾丝睡裙,正穿着白色衬衣坐在梳妆台前化妆,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果然,左依依一边对着镜子用眉笔在眉毛上细细勾勒着,一边无奈地道:“台里突然有急事,说是要我现在就过去。”说着,镜子里的她抬眼瞄了瞄站在门口的我。
      虽然已经习惯左依依常在深夜工作的特性,但我还是忍不住略微抱怨地开口问她:“这么晚了还要去?”不过也是,我记得她最近说过电台公司的上层好像有意要提拔她做节目监制,忙一点也是无可厚非。
      左依依拿起桌上的梳子随意地梳了梳她的长卷发,然后挎起皮包走到我身前。不等我开口,她二话不说便抬起手捧过我的脸,身子贴近来吻上了我的唇。一时反应不过来,我只愣愣地倚在门框边上让她那绵润的舌头肆意在我嘴里来回探了好几次才懂得回应,可刚等我揽过她的腰要陷入这个吻的时候,对方却又松了开来:“……我可能要比较晚才回家,你先睡吧。”她微微地喘着气,一边用指尖摩挲着我的脸颊,一边低头柔声道。
      “我陪你去吧,”我皱了皱眉,“我在外面的麦当劳等你。”说着,便想要去衣柜拿衣服来换。
      “别,”左依依拉住我的手臂,“太晚了,你一个人在那儿很危险。”
      我不由得笑出声来:“能有多危险,昨晚不也是在那儿等的么。倒是你,老这么拼命工作,我怕你的身体受不了。”看着左依依眼睛下那被粉底遮盖的淡淡黑眼圈,我不由得一阵心疼。不难看出,近几年来专注于电台工作的左依依确实因为日夜颠倒的生活而越渐憔悴。
      她却笑着靠过来让我们俩的额头互相轻碰了一下,柔声道:“你说的,自己喜欢做的事,再怎么辛苦也值得去做……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记着。”说完,又凑近来吻了吻我的嘴角,然后再一次叮嘱我早点睡觉便转身走出了家门。站在卧室门边,看着左依依那略显消瘦的背影,我皱了皱眉——自己喜欢做的事,再怎么辛苦也值得去做?
      我好像,有点记起来了。

      「我决定要趁着花羡落洗澡的这段时间到十七楼去看一看。
      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老是时不时便想起那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莫非他就是斯文男?千方百计偷偷闯进花羡落的家中,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又怎么会有花羡落家里的钥匙呢?想起他在花店里对花羡落套近乎的温和样子,心里不禁起了阵阵寒意。在那期间,他一定是做了什么“准备工作”。而他的手段,不仅是花羡落,就连我都没有察觉到。这人,实在是太恐怖。
      来到十七楼的走廊处,这里和十八楼的布局一样,现在正空无一人。我站在电梯门前,转过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就是消防通道的门,而在门口的上方则安装了摄像头。我记得当时那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就是从消防通道里走了出来……想到这我又回过头去,顺着脑海里残存的监控录像画面找到了那个男人进入的门房号——“17B”。我想了一会儿,正要穿墙而入,身后的电梯门却突然开了,我刚才在楼下看到的两名警察正一边聊着天一边从里面走出来。
      “阿才,17B的住户你昨天问过没有?”较高的警察问道。
      被称作“阿才”的警察相比起来略显壮硕,他翻了翻手上的小本子:“问过了,里面住着一对夫妇。昨晚是女的来开门,她说她家就只有两个人住,而她的丈夫当时正在洗澡。”
      “也就是说,昨天那个录像里从消防通道走出来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了?”
      “应该是这样没错……”阿才还没说完,我身后的门却突然开了,有一男一女从里面走出来。我立即朝那男人看去,他是一个身材比较高大、眉毛偏浓密的中年男人——并不是斯文男。站在他身前的女人看到阿才后愣了一下,随即微微笑道:“……你们好,还在调查中吗?”
      阿才看了看男人的脸,点点头说:“是的,二位请注意锁好门窗。”
      那个男人没有多说什么,只微微点头和两个警察打过招呼便和妻子径自走入电梯离开了。留下的两人也没有过多逗留,他们略过17B号房,直接去按17A号的门铃,开始询问住在里面的一个老妇人。我迟疑地站在原地,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既然那个穿黑色外套的男人不是斯文男,那斯文男现在到底在哪里?转过头去看了看那两个仍在不厌其烦地询问着的警察,我皱着眉想了想后,还是决定要进去17B号里面看一看。
      房屋的布局和我那里是一样的,家居装饰极其普通,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在各个房间兜了几圈,发现里面的日用品都是两个人的分量,心里便不由得泄了气。看来,那斯文男的确没有躲在这里。站在卧室门边的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正想离开,却突然发现衣柜的柜门冷不丁地动了动。还没等我有所反应,那柜门便自行打开了。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这一幕:有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从衣柜里钻了出来,他手上握着一把刀,在地上站稳之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正是斯文男。
      我的思绪刹那间混乱到极致,而斯文男这时竟又伸了个懒腰,随即便大大方方三两步转身走出卧房。紧跟着他往外走去,只见斯文男不紧不慢地晃到厕所里“放水”,完了还跑到厨房去倒了一杯茶。看他如此熟悉这房子的布局,我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于是赶紧转身飘出屋外。可是,走廊里空空荡荡,那两个警察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我的心立即凉了个透,毫无主张地再次飘回去,只见斯文男正倚在大门内侧,微微弓着身子用猫眼朝外偷看。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像个白痴一样呆呆地看着斯文男在门前弓了好一会儿的身子,随后他又打开大门走了出去,继而还轻轻地把门关上了。他的动作一气呵成,自然得很。我赶紧冲出墙外,看到那人正疾步往消防通道赶去。傻愣在原地,直至看到他并没有如我所想那样往楼下逃走,而是攀住了扶手朝十八楼跑,我这才猛地想起自己最担心的花羡落。于是便什么也顾不得思考,赶紧以最直接的方法回到那人的身边——使劲往天花板上飘去。
      不知是注定还是碰巧,我一飘上十八楼便看到花羡落正拎着一袋垃圾站在敞开的家门前。看到我突然从地底下钻出来,花羡落整个人呆在了原地。我不等她张嘴便像昨晚那样伸出手去捉住她的手臂,不过这次不是往电梯里拽,而是往她家里拉。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一个黑影突然从我们身后扑上来,在我愣神的几秒之内,花羡落已经被那黑影揽了过去。我转身看到斯文男正站在花羡落的身后,他一手捂着花羡落的嘴,一手拿着刀架在花羡落的脖子上。垃圾袋跌落到地上,里面的垃圾散了开来。
      “找到你了!终于、终于……”斯文男一边喘着气,一边略显痴狂地对花羡落笑道,“我终于找到你了!来……别怕,我们先回屋子里去。”说着,他挪动着身子想要把怀里的花羡落一点一点扯进她屋内。被捂着嘴的花羡落两眼直瞪着我,喊不出话来且动弹不得的她似乎在向我求助。如果我现在什么都不做,后果将会不堪设想。于是,在斯文男即将踏入花羡落家中的前一刻,我猛地把铁门给关上了。
      斯文男瞬间愣在了原地,花羡落想趁机挣脱开来,但仍是徒劳。斯文男虽然在发愣,可揽着花羡落的手却丝毫不见松懈,他更用力地拽紧怀中的花羡落后又转过头看了看四周,似乎在搜寻着什么,随即竟然笑道:“我知道你在这里,我知道你就在这里……是不是?!”这回轮到我和花羡落吓了一跳,可不等我缓过神来,斯文男又嚷道:“昨晚也是你捣的鬼么?……你以为我会怕?你以为我会么?!算了吧,我可不怕你……有种你出来啊,出来让我看看!”
      我当然不可能出得来。
      “你给我把门打开,”斯文男又说,眼睛不断地在自己四周乱瞟,“快打开!!”他似乎很激动,架在花羡落脖子上的刀不断地随着他的颤抖而乱晃。但让我讶异的是,花羡落一开始的惊慌似乎开始渐渐淡去,她不再挣扎,只是那双眼睛仍然紧盯着我。而我,却快要崩溃了。为什么斯文男喊那么大声还引不来其他的人?隔壁那对老夫妇呢?!小王和张叔呢?!我很想飞快地飘下楼或到什么地方去把人引来,可是又害怕一旦让花羡落离开自己的视线便会出什么事。正胡思乱想,斯文男又突然吼道:“我叫你开门!!”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花羡落那原本白皙的脸都被他捏红了,就连架在她脖子上的刀似乎都有随时要见血的兆头。情急之下,我唯有硬着头皮把门打开,以免拖下去他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见门突然开了,斯文男的气才喘得轻了些。他侧过身子,一边紧紧圈着怀里的花羡落,一边往房子里挪。我赶紧也跟着走入屋内,心随着斯文男手里那抵在花羡落脖子上的刀而悬得越来越高,可我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崩溃——现在唯一能救花羡落的,只有我了。
      “你别动、你别想跑掉,”即使花羡落乖乖地让对方揽着自己,那斯文男却依旧在不停地自言自语,“你以为你逃得掉吗?昨晚、昨晚只是你幸运而已……”我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个男人在精神方面绝对出了问题,而且不只是一点点。关上门后,他扯着身前的花羡落站在柜子旁边,嘴里仍然不停地喃喃:“你以为你逃得了一次,就逃得了两次么?我不会……啊!!”他话还没说完,柜子上的玻璃球突然滚落下来,狠狠地砸到了斯文男的后脑勺上。
      “快去书房!!!!”我即刻对花羡落大声吼道。一直盯着我的花羡落大概早在刚才就已经注意到了我的眼神,听了我的话后,她一语不发便挣脱开身后那被砸得松了刀、弯腰抱头的斯文男,快速往书房的方向奔去。
      见她进了书房,我又急切地补充:“快锁门!”仍留在客厅里盯着斯文男的我在听到锁门的“咔哒”声之后才稍微冷静下来,可还不等我缓过神,斯文男已经再次拿起了地上的刀,迅速来到已经关上的书房门前,他狠狠地用拳头砸了砸门,又用腿揣了一下锁把,嘴里吼道:“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我趁此机会赶紧飘到花羡落的身边问她:“手机呢,你的手机呢?”
      花羡落站在书桌前,想了想后抿唇看着我道:“在客厅的沙发上。” 虽然她的表情仍旧不怎么慌乱,但眼神却透出些许平日少有的无措,而双手抱胸的姿态更泄露出她内心的不安。
      “别慌,”我硬着头皮安慰她,“他一时半会儿进不来的,我现在去外面打电话给……小王。” 如果打电话给警察而我又出不了声的话,这样做只会拖延了时间,最快的求救方法就是打给小王——他知道花羡落在家里。我记得小王曾经把自己的手机号留给了花羡落,当时说是以防发生什么危险好告诉他。
      再次飘到房外,只见斯文男的脸涨得通红,他一边喘气一边敲门:“你别躲我!……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看你跳舞,你……你当时为什么要退出?你只是受了伤而已,等伤好了不就可以继续跳了么?!”虽然斯文男突然说出的这一连窜话让我疑惑重重,但现在不是管这些事的时候,我找到放在沙发左侧的那部手机,赶紧打开里面的通讯录查找小王的电话号码。
      “你出来啊——你把门给打开!!” 现在的斯文男一点都不斯文,他一边吼着又一边狠狠地在门上揣了一脚,我惊得转过头去,竟看到那门锁似乎有松动的迹象。我赶紧又回过头,把通讯录里一个名为“大厦管理员”的号码给拨出去。
      听到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我的心才又定了一些,可那边的斯文男却更加不淡定了,他狠狠地在那书房的门锁上一连踢了好几脚,嘴里不断大声嚷嚷着:“开门!!我让你——开门!!”我甚至看到那门的把手已经松了开来,似乎就在等着斯文男的最后一击来“终其门锁的一生”而已。就在这紧要关头,电话终于接通,我听到手机里传来小王的声音:“喂?花小姐?……喂?”
      “嘭——!!!”斯文男又狠狠地踢了一下书房门。
      来不及了——我迅速穿过还在发疯的斯文男,再次飞快飘回到花羡落的身边。她正抿着双唇站在书桌旁,两只手紧抱在胸前,脸上略显僵硬的表情让我看了很是心疼。想要开口安慰她,却觉得现在说什么话也无补于事。身后不断传来门锁“喀喇喀喇”的撞击声,似乎斯文男下一刻便会破门而入。花羡落抬起眼看我,而我只能尽量不让自己的惊慌表露出来。不敢与她对视,便无措地转过头看向窗外,然后——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我真的疯了吗,怎么可能做这么荒唐的事?!可是斯文男的撞门声仍在持续,门好像在下一刻就会被撞开。不管了,现在只能这么做了。我靠近花羡落,着急地问她:“不介意我抱你吧?”很明显花羡落并不明白我想干什么,她只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没有搭腔。
      我这白痴到底在担心什么啊,现在才不是她介不介意的问题,而是我能不能把她抱起的问题吧!
      身后的撞门声就像是死亡的倒计时一样,我不得不自作主张。没有等对方同意便擅自伸出右手去揽紧了花羡落的脊背,左手则扣住她的腿腕,然后咬着牙把她给抱了起来。非常非常非常吃力,但是却成功了——我这个飘立着的鬼魂,竟然把花羡落这个大活人给抱起来了。怀里的人仍然是懵懵懂懂,她那平时淡定得出奇的脸此刻已经完全破功,正失措地盯着我。
      “闭上眼,”我不敢看花羡落,只抬头盯着窗户那边低声劝她道,“闭上眼,不要看。”
      身后已经听不到斯文男的吼叫,只有那一下一下震得我越来越心惊的撞门声。这样的情况,容不得我再犹豫下去。把花羡落牢牢地抱在怀里,压抑着自己心里的顾虑,咬着牙朝窗户那边一点一点挪去。来到窗前,小心翼翼地就着窗户框架的形状,我抱着花羡落慢慢飘出窗外,悬在了十八楼高的大厦外面。
      好像……成功了。
      屋外的风很大,那吹刮的声音在我耳边呼啸而过。这是一栋独立的大厦,周围没有相似高度的楼宇,所以如果不是有人往上抬头且刚好看向这边,大概是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虽然我这3D鬼魂没有受到一丁点的影响,但花羡落那披散着的墨色长发却被风刮得高高扬起。怕她会冷,我尽量把花羡落紧紧地搂在怀中,然后又赶紧转过身飘离窗户,让被自己抱着的人处在墙壁和我的身体之间。楼下奔流着的车辆像不断移动的火柴盒,一向畏高的我要脚软吗?应该脚软的吧,可心里因有别的更紧张的事而完全顾不上这些。也就在这时,我听到书房里传来猛烈的“嘭”的一声,门似乎终于被踢开了,而斯文男的吼叫声也马上传了过来:“你出来!!你……你、你在哪里?!”紧接着就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低头,看到花羡落正睁着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想开口让她闭眼,却发现自己好像连把嘴张开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是我死之后或者死之前都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我现在才有点明白过来,吃力的原因并不是由于花羡落很重,而是我的力气相比起活着的时候而言,小了很多很多很多。怀里的人不闭眼,我只好自己把眼阖起,皱着眉拼命让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抱着花羡落的那两只手臂上。这时,我竟然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量在慢慢地往手臂那里流动,而且也慢慢地随着时间从手臂那里流失。也就是说,这样的状态我并不能撑多久。如果说……如果说我抱不住了,我肯定会下地狱的吧——竟然死了还要害多一个旁人坠楼而亡。
      听着斯文男在书房里的吼叫,我的身体竟然开始发起抖来,而且还抖得越来越明显。我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随着风的猛烈吹刮而一点点流失,耳边的风声也渐渐变小。我不知道是风刮得小了还是自己的听力在慢慢丧失,可我知道我绝对不能就这样垮掉。就在我咬牙绷紧了所有力气的时候,身子突然被人抱住。我睁开眼,怀里的花羡落不知什么时候立起了身,她张开双手紧紧地圈住我的脖子,头靠在我肩上与我两颊相贴——却没有温度。
      “不要怕,”我听到花羡落的声音近在耳边却又飘渺得很,“不会有事的,不要怕。”
      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啊?明明身处危险的是你,不是我吧。我这孤魂野鬼,竟然还要让一个大活人来安慰吗?尽管心里这样想着,可原本不断发抖的身体却好像比刚才要平复了一些。在这高空里,我突然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明明早就死了的人,竟还有如此超脱的感受,真是好笑。花羡落依旧紧紧地抱着我,虽然不能看到她的脸、不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却能感受到怀里那与我相贴的身体呼吸的起伏,而这些微的感受竟然又让我平静了许多:好像,什么都不怕了似地。
      过了好一会儿,我又竖起耳朵听了听,斯文男好像离开了书房,刚才的嘶吼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散。然后又听到了……小王的声音?我慢慢地挪回了窗前,探头看了看,发现书房里什么人也没有,于是便赶紧把花羡落重新抱回屋里。她刚从我身上落下,小王就已经冲了进来。
      “花小姐!”他一脸惊慌失措,“你没什么事吧?”
      这时,我眼前突然黑了一下,那瞬间的晕眩感让我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于是便赶紧挪到一旁。而花羡落则非常镇定地站在地上,我看到她摇了摇头,对急切的小王轻笑道:“没什么……那个人呢?”
      小王叹了一口气,他转过头望了望书房的外面,说:“我刚刚带来的警察已经把他抓起来了,在客厅。那人的情绪很激动,大概是……脑子有点问题。”说着,小王又转过头看了看已经被斯文男弄得天翻地覆的书房,随后再仔细打量了一下花羡落。他满脸疑惑,有点迟疑地问:“花小姐,你……真的没事?”也是,尽管书房乱得一塌糊涂,但眼前的花羡落却毫发无伤,这样的对比的确诡异得很。不等花羡落回答,外面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找到人了么?”
      “找到了!”小王一边答应着,一边回头对花羡落道,“花小姐,麻烦你跟我出来一下,外面的警察应该还有些事要问问你。”
      花羡落点点头跟在了小王身后,却又突然放慢脚步,待小王走远了才在书房门口处转过身来看我,竟是一脸担忧:“你还好么?”
      难道她也察觉到我的不对劲了吗?明明只是抱了她一下而已,便已经难受成这样。我的全身都松松垮垮,那种晕眩感一阵一阵不断地袭来,而且还觉得自己有点想吐——可是已经死了的人还能吐出什么来呢,我竟然有点好奇。咬着牙朝她摇摇头,我死要脸地向她展开了一个尽量如往常那样阳光的笑容。花羡落还想说什么,外面却传来呼喊她的声音。我朝花羡落摆摆手:“你去吧。”不然他们又该说你是不是精神有问题了。
      花羡落又迟疑地看了看我,她好半天才慢慢转过身准备离开。但不知怎的,我突然又忍不住想上前拉住她。想了,也做了,可伸出手去后,那原本该互相触碰的一幕并没有出现,我看到自己的手竟与花羡落的身体穿透而过——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砸了一下。
      我,碰不到她。
      “林奏?”原本要离开的花羡落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她突然又转过身来,看到我的样子便有点急切地问,“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花羡落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模糊,语句互相重叠并且不断地在我耳边一直重复。
      林奏……林奏……林……奏……
      “……林奏!!”又是一声呼喊,我猛地回过神来,刚刚那种晕眩的感觉突然消失不见。低下头,只见花羡落不知什么时候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而且那绵软的手掌抓着我的力量也越来越大。难道刚刚那一切,只是我的幻觉?我又抬起眼,看到就连那人的神情也显得比刚才还要慌张。不习惯这样的她,于是勉强地微微一笑:“你怎么了?”好像,不对劲的是她,不是我。
      “你刚才……”花羡落正要说什么,后面却传来小王催促的声音:“花小姐?”
      “去吧,”我挣脱开她的手,“不然他们得起疑了。”说着,又朝她笑了笑,自认为现在这个笑容比刚才那个好多了。花羡落又迟疑地盯了我好一会儿,待到小王的呼喊声越来越急切,她才又低声对我道:“你先留在这里,哪儿也别去。”说完,才终于转过身离开了。看着花羡落的背影,我心里乱得像团麻。刚刚那种难受的感觉,我这是要……消失了吗,终于?
      可为什么,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很高兴大家喜欢这文,这次更得比较快 :)
    我又改文了,大家别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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