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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He Who Died ...

  •   那个人总是离群独处,却又从不真正走远,始终与他们若即若离。
      他是日落时分忽然出现在Arminas他们视野中的,风尘仆仆,骑着一匹不起眼的灰马,背着很寻常的弓箭。从装束看,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Noldor猎手:他穿着北境常见的深灰斗篷,质料绵密厚实,一看就是Sindar的手艺;暗绿的上衣正适合在草海中隐蔽行动,外面为着额外的保护加了层轻便的熟褐皮甲,一色都是半旧的,明显是出于务求实用的考虑。他全身上下惟一称得上特别的,大概就是背后那柄长剑——尽管剑鞘和剑柄都缠了亚麻布条,Arminas却在他下马时瞥见了护手上银蓝双色的纹饰,那无疑是Fingolfin家族纹章才用的配色。
      新来的人没有主动靠近与他们攀谈,Arminas也没有主动派人过去询问——此刻他们还有比这更紧急的事务要处理。夕阳正在西沉,又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即将到来,Ard-galen大草原上经验丰富的战士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尽管Angband被Noldor的合围遏制,Morgoth却从来不曾停止对各个精灵王国的试探骚扰,近来更是一反常态,毫无章法的烧杀劫掠改成了目标明确的掳夺活口。Arminas率领的这一队战士,在来路上已经遇到了几批逃离草原北方的族人。
      而Finarfin家族调遣兵力布置前哨,正是长久以来的应对方式。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们,黑暗魔君那些惧怕光亮的爪牙若要出动,往往会选择无月之夜。每当此时,Noldor就会在草原的前沿地带增加守卫,严密监视,借此及时发现潜入的敌人,如果可能则迅速将其就地歼灭。即使不可避免会有漏网之鱼,他们也能提前向后方发出警示。
      久在Angrod麾下,常驻Dorthonion,Arminas不是第一次接受这类任务,而从前在类似的夜晚,他和同伴也曾为落单的族人提供庇护。
      这次想必也不例外,他想,看着那吃了几口干粮就坐在长草中出神的猎手。虽然……这个人跟以往那些相比,确实太沉默了些。
      最后一次确认过各处岗哨的布置,Arminas抬头看了看天色,发觉今晚的星辰也不如往日明亮。这里是草原的边缘地带,逼近Dor Daedeloth外围。向北看去,不但那片阴影恐怖之地赫然在望,Thangorodrim也是清晰可见。嫌恶地扫了一眼那终年黑烟笼罩、乌云密布的暴虐之山,Arminas回过头,重新望向了南方。夜幕已经降临,微弱的星光下,一望无边的长草犹如Belegaer海的暗沉波涛,直到一里格开外,才零星有篝火闪动。
      没来由地,他心中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被这预感困扰着,他守夜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半分也不敢放松,然而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大半夜过去,仍是平安无事。“看样子这次敌人不会来了。”眼看群星也渐渐淡去,一直埋伏在他身边的战士悄声评论道。
      Arminas只来得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身下的大地就传来了隐隐的震颤。顾不得开口,他霍然起身,只见一群黑影越过平原奔来,推进的速度快得惊人。一阵北风刮过,他闻到了令人作呕的气息,那是混合着死亡、腐败和血腥的味道。
      “是狼骑兵!”
      示警同时从几处响起,他不由得脸色微变。迄今为止,敌人总是小股出动,千方百计避开Noldor的注意,极少敢于公开挑战。正是因此,Noldor几乎没有骑兵长驻大草原最前沿,他率领的这一队也不例外。缺了骑兵支持,又是开阔地形,当此情境,他们不能指望正面对抗。
      “发信号通知后方!”Arminas下令,看着属下有条不紊地把鸣镝按照预先编好的序列射向了半空。一声声尖锐鸣响腾空而起,他凝神细听,却在回应传来时心中一沉。
      离他们最近的骑兵,驻扎在三里格开外。
      人人都听到了那回音,也人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援助到来之前,他们必须独力应对这股敌人。面对行动迅速、嗅觉灵敏的狼骑兵,即使想要逃跑也不可行,死战是惟一的选择。
      就在这时,破空之声自近前响起,疾飞而去,瞬间扰动了浓稠的暗夜。弦响未息,当先的三头座狼便滚倒在地,几乎不分先后。惊异之下,Arminas循声望去,发现射箭的人居然是那沉默的猎手。不知何时他竟悄然到了他们中间,斗篷的风帽滑落下来,露出了一张叫人过目难忘的面孔——这个人的俊秀,绝不亚于Finarfin家族的长子。
      这意想不到的打击令狼骑兵气势一挫,素有经验的Noldor立刻抓住了机会,开始引弓搭箭,集中还击。他们人数固然处于劣势,射术却要精湛得多,一时只闻狼嚎惨呼,敌人很快就乱了阵形。但不及庆幸,他们就发现来袭的不只是机动灵活的狼骑兵,落后的居然还有一头食人妖。那惧怕阳光的怪物尽管行动迟缓,却皮糙肉厚,寻常箭矢根本不能造成有效伤害,正面交锋又难以接战——毕竟这里的Noldor都是肩负守望侦查任务的前哨,不但没穿重甲,配备的也只有轻盾和长剑,没有适合对付这类敌人的长矛。
      而更讽刺的是,敌人的愚蠢此刻反倒成了他们的妨碍。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发了性,食人妖发狠怒嚎起来,竟是迎着箭雨一步也不肯退却,眨眼间就把两处Noldor事先构建好的藏身之所毁得一干二净。见状狼骑兵也重新集结起来,仗着人多势众,胆气大涨,一片鼓噪。
      援军怎么还不来?
      Arminas知道他们正被一步步压制下去——三十名战士对战数十狼骑兵和一头食人妖,不落下风才真是奇怪。咬紧牙,他又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旁边却忽然有人扣住了他拉弓的手腕。几乎惊跳起来,他扭过头,跃入眼帘的是一只稳定的手,五指强健而修长。
      “不要担心,那一个就交给我。”
      远近的兵刃相击与惊呼嘶喊,那人恍若不闻,语气宁定如同无风的水面,嗓音悦耳如同流淌的山泉。
      “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Arminas跟着那个不知名的猎手快步穿过混乱的战场,向那头狂性大发的食人妖奔去。他不明白自己身为指挥官,为何对这个人言听计从,更不明白听来如此离谱的计划,自己为何会毫无异议,全盘接受——“你负责吸引它的注意力,我负责对付它。”在一段距离开外,那人示意他停下,自己却伏低身体潜过长草继续向前,步伐起落没有半点声息。
      好吧。眼望那背影隐没在黑暗中,Arminas这样想着,张弓搭箭,静心瞄准。反正也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不是么?
      ——就是现在。
      头脑中这外来的低语乍一响起,Arminas便应声松开了弓弦,与此同时那陌生的猎手长身而起,反手拔出了背后的长剑。
      那动作明明简单到极致,Arminas却觉得眼前刹那间一亮。那人背对着他仗剑而立,黑发飞扬,周身都像迸出了耀眼的光采——那是非身经百战磨砺不出的凌厉气势,锋芒逼人,锐不可当。
      箭矢流星般飞去,正中食人妖的鼻梁。猝然负疼,食人妖仰头长声嘶吼,而持剑的人等待的正是这个时机。剑光迅捷一闪,就像风暴中掠过云底的眩目闪电,在Arminas眼底留下了久久不去的残迹。
      狂吼戛然而止,食人妖庞大的身躯僵立一瞬便摇晃起来,最终轰然倒地。
      而那人早已收剑退开,剑尖一甩滴落一串黑血,转眼灼得绿草枯萎了一片。
      ——那一剑,精准穿透了强敌的心脏。
      没了最大的倚仗,Angband的爪牙登时溃不成军,四散逃窜。而恰在这时,增援的骑兵也赶到了。Arminas及时下令乘胜追击,在第一束阳光越过地平线时,他们全歼了来犯的敌人,己方没有损失一人。
      沐浴着金色的晨晖,Arminas长出了口气。直到这时,他才感到后怕——他所经历的战斗,数这次最危险。忆及战况,他不由得环顾左右,想去感谢那个帮了大忙的猎手,却诧异地发觉对方已经不告而别。
      “那是谁?”
      清理完战场的战士们聚拢过来,不约而同望向了那正在远去的一人一骑。
      “不记得在Dorthonion见过他。”
      “那就是来自Hithlum了?”
      “这么强悍,或许是Fingon殿下本人也说不定啊。”
      “才不是,Fingon殿下我见过的。”
      这些漫无边际的猜测提醒了Arminas。的确有些琐碎却可能重要的事实,他昨夜就曾注意到,却因形势紧迫而无暇深究。“他或许真是来自Fingolfin家族,”他努力回忆着,向同伴们描述了那柄不寻常的长剑,接着又想起了另一个细节,“还有件奇怪的事:他戴着银戒,就是订婚常用的那种。只不过……他戴了两枚,一模一样。”
      “这样的话,一定是他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弓箭手突然插了一句。闻言Arminas看向这明显是新手的同族,难掩讶异:“你知道那是谁?”
      “不,我不知道。”年轻精灵摇了摇头,“不过也没有人知道。我听很多人提过,最近有个来历神秘的Noldo在北方前线出没,经常协助我们与大敌作战,但总是独来独往,从不停留。我有个堂兄还和他交谈过几句,那个人被问到名字,只是自称……Firdir。”
      Firdir。
      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Arminas只觉得前一刻的惊叹钦佩尽数化作了困惑疑问。
      Firdir,“已死之人”。
      这不可能是那人的真名,他想。可是……是为了什么,一个人才会选择这样一个名字?

      他回到Barad Eithel时,正值换岗时分。虽然是和平时期,Fingolfin本人又暂时不在此地,Fingolfin家族位于西线的中枢要塞仍然严阵以待,防务不见一丝懈怠。巍然矗立的城墙上,衣甲鲜明的Noldor战士往来巡视,林立的长矛在下午的阳光中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卫兵只是简单询问了几句,就放他通过了大门。这并不是他们玩忽职守,按照惯例,他在抵达要塞正门之前就已接受过外围巡逻岗哨的盘问,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进出此地,他们对他早有印象——尽管他来去不算频繁,但容貌若是太出众,无论如何也没法掩饰。幸运的是,Fingolfin和Fingon早就规定泉边堡垒的驻守人员要定期更换,他离开太久,过去又是常驻Dor-lómin,现在这里了解他真正身份的人寥寥无几。
      他牵着马走进正门,一边穿过厚重城墙下的拱道,一边回想着过去两个月的经历。这次他没像从前那样穿过Sirion河谷南下,而是去了Ard-galen大草原。游荡在Angrod和Aegnor的防线上,他邂逅了不少Finarfin家族的平民和战士,他历来是极好的听众,可惜从他们那里,他依然没能得到任何他关心的消息。
      他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他在Doriath北方边界通往东方的大路上来回搜寻过不下十次,连Dorthonion以南的陡峭悬崖也不曾放过。可他要找的人就像平空消失在那危机四伏的黑暗谷地里,除了那一枚银戒,再没留下一丝踪迹。
      看来我该去东Beleriand了,他想。那是我惟一还没去打探过的区域。
      当他察觉有人注视自己的时候,他正在心中默数东Beleriand之行要做的准备:奔波辛劳许久的马需要休整,恢复元气;羽箭需要补充,杉木弓需要保养,还有他的长剑——Ringlach虽说是一等一的剑,却也不能沾了食人妖的血还置之不理。警觉地停下脚步,他抬起头,立刻发现Fingolfin的长子就站在城墙高处向这边俯瞰。目光与他一触,Hithlum的王子神色一动,但踌躇之后,终究还是回身离去。
      垂下眼,他轻声交代灰马继续前行,一人一马缓缓走向了要塞背后的开阔场地。
      因为这个插曲,稍后他见到Ninqueil的熟悉身影,并不觉得意外——他知道,她自从和Fingon订婚,就不再担任传令官一职,但仍然从不离Fingon左右。他等在整修武器的作坊外,剑和弓都交给了技艺娴熟的工匠打理,而她沿着巨石铺就的平整主道从城墙方向独自赶来,一路都在查看来往的行人,从容如她也掩不住眉目间的焦急。
      待到她终于向这边看来,他迎着她的视线坦然颔首,她见状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来到近前未及开口,先忍不住叹息:“你这又是何必。”
      他只笑了笑:“我辜负了太多承诺,这一个说什么也要尽力。”
      恰在此时,一个学徒模样的精灵少年从锻造坊里出来,手里托着的正是他的剑。他向Ninqueil歉然一笑,刚要过去,她却突然叫住了他。
      “Findekáno并不是不肯原谅你。”她轻声说,“他之前已经后悔,而这几年你的努力,他也不是没放在眼里。”
      “您放心,我明白。”一怔之后,他对她报以微笑,“其实不肯原谅我的,是我自己。”
      五年前他来到Barad Eithel,径直求见那位他曾发誓效力的王子,从头到尾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没有一丝一毫隐瞒:他的誓言,她的心意,他的决定,她的坚持,他的拒绝,她的要求,他的抉择,她的离去。
      “她失踪了,”末了他说,曾被誉为“抑扬转折犹如音乐”的嗓音已是低哑不堪,连桌上的蜡烛也快要燃尽,“我辜负了您的嘱托,也辜负了——”
      不等他说完,Fingon就当胸揪住了他。等Ninqueil反应过来,抢到他们之间,Fingon已经挥拳过去,而他挨了这一拳,不由自主连退两步,还是没能站稳——不只因为他重伤初愈,无力抵挡,更因为他压根没有躲闪乃至抵挡的意思。见他虚弱到不堪一击,Fingon有瞬间的愕然;再加上被Ninqueil坚决拉住,Fingon接连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克制了怒气。
      “好,既然Turukáno叫你出城,我也不来节外生枝。”Hithlum的王子从牙缝里说,“但愿这次你谁也别再辜负。”
      “Findekáno!”徒然喊了一声,Ninqueil眼看Fingon摔门而去,只得转过身想要扶他,“Ecthelion——”
      “别再那么叫我,”他强撑着坐起来,勉力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那一个我,已经死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He Who Di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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