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伍 ...
-
按上少年的手腕，我细细诊脉，站在一旁那自称孙犁的男人和村长皆屏息而待，大气都不敢出，屋内一片寂静，略显压抑。
这时间愈久，我眉间忧色愈重，少年脉象甚是古怪，时断时续，唇色青黑，看似中了极为厉害的毒，小心揭开他胸口绷带，渗着黑血的伤口并不大，外翻的血肉却隐隐泛着紫黑，我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沾了一丝黑血，伸出舌尖点了一下，顿时一股霸道的灼痛沿着舌尖扩散，火辣辣的往喉管蔓延，惊到我起身猛灌了几口水吐在地上，方才缓了喉间疼痛。
一张口，声音嘶哑，显是刚才的毒血伤了喉咙。
“孙大侠，这位公子所中之毒似乎不止一种？”
孙犁面色一黯，透出一丝颓丧，恨声道：“少主早在月前不慎遭了贼人暗算中毒，我此番本是护着少主西去取得珍药解毒，不料竟在途中落入山匪的圈套，孙某护主不利，让那山匪一刀捅穿了少主肩胛，刀上粹有剧毒，情急之下给少主服用了护心丸方撑到此地，姑娘，您有法子救救少主么！”
我轻叹一口气，朝着孙犁摇了摇头。
孙犁手中的刀“哐当”一声落地，喉间发出含混不清的悲鸣，一个大汉此刻眼眶通红，伏趴在地，声音嘶哑，竟似要落下泪来。
我唏嘘不已，单是这少年之前所中之毒就已是罕见，如今又一剧毒混入，若要救治，当真难如登天，可惜了一个钟灵毓秀的孩子。
村长见此情景，亦是不忍心，上前一步朝我颤声道：“兰仙女，真的没法子么？这孩子……这孩子正直韶华，就惨遭此劫，老天未免太过不公！”
脑中忽然闪现白日情景，我猛然抬头看向孙犁，道：“今日我在镇中看见蓬莱教众取出一药丸，有起死回生之效，不知从这里前往蓬莱山需几日？若我熬的药能让他撑到那个时候，得以求来灵丹，也许有救。”
孙犁眼中仿佛爆出了一团烈火，瞪大双眼，满是血丝，霍得站直，冷喝道：“少主岂能受魔教妖人恩惠？！此等作恶多端的魔教，满是阴谋诡计，若真给了丹药，还不知对少主抱了什么心思！”
我无法理解孙犁的激愤，面前这少年已奄奄一息，难道不受蓬莱教恩惠，比挽救一条人命还要重要？
只见孙犁如愤怒的公牛般喘息了几下，忽然转头看着我，语调急促：“姑娘方才是否说了能熬药把少主性命拖延一些时日？能拖多久？半月可否？”
我一愣，点头，随即又摇头：“半月太长，只能十日，再多便不行了。”
孙犁长叹一声，面色灰败：“不瞒姑娘说，我本是护着少主前往西面狄家堡讨得奇花‘七品莲’解毒，‘七品莲’是世间难得珍药，可解百毒，狄家堡距此地不过半月路程，若能让少主撑到狄家堡，便有希望！”
我心中一动，暗道如此巧合，白日所遇的狄叶不正是狄家堡二公子么。
“这可巧了，狄家堡二公子近日就在镇上，我恰巧识得他，这样如何，我先熬药让这位公子多撑些时日，明日我再去镇上问问二公子，也许有法子也说不定。”
孙犁眼睛一亮，忽的朝我拜下：“姑娘大恩大德孙某永世难忘，只恨少主身边只剩孙某一人，无法一同前往，他日若需帮助，姑娘只需知会一声，在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我急忙起身扶起他，不敢受此大礼，这少年的毒能不能解尚不可知，若狄叶也无能为力，那便糟糕了。
理了理衣衫，我准备取些药材熬药，习惯性的把手探入袖中抚上手腕，一摸之下，心中霎时一片冰凉，原本盘于其上的翠蛇墨竹，哪还见踪影！
是在哪里弄丢的？明明之前还在！
须臾之间我已薄薄的出了一层冷汗，双眼在屋内扫视一圈，余光瞥到少年腰际，那上好的衣料下似乎有东西隐隐蠕动，心中蓦地现出一个预感。
疾步上前，我顾不得礼数，在孙犁惊诧的目光下掀开少年外袍，果然看见墨竹盘着小小的身子攀于他腰间，整个身子缠绕着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羊脂玉，一点一点的往外拖。
“这是……”
看到孙犁眼睛猛地瞪大，我尴尬万分，手忙脚乱的提起墨竹，见它依旧紧紧盘着玉佩，顿时怒从心起，毫不客气的把它从玉佩上扯下来，塞进衣袖里。
“小蛇顽皮，还请孙大侠见谅。”客客气气的把玉佩交还孙犁手上，我暗地里狠狠捏了一把于衣袖中不断扑腾的墨竹，快步走向药室。
----------------------------------------------------------------------------------------
第二日一大早，村长便让赵牛赶着骡车再次送我到达小镇，我让赵牛先行回村照顾田地，独自一人凭着记忆走到醉仙楼旁的客栈，把前日狄叶交予我的木牌放到管事面前。
坐在厅中抿着茶水，没过多久便听见稳健的脚步声从上传下，身旁忽的坐了一人，抬头，正是狄叶笑的温润沉稳。
“兰遥。”
我与他寒暄几句便将昨晚之事尽数道出，说罢颇有些紧张的观察着狄叶的神色，心中忐忑，却见狄叶低头思索半晌，忽的抬首，双眼灿若明星，炯炯的看着我。
“兰遥可知那二人名讳？”
“受伤的少年不曾知道，但是护着他的侍卫，似乎姓孙名犁，是个爽朗的汉子。”
狄叶捧起茶水轻抿一口，过了一会儿，方对我笑道：“狄家堡第一批商队稍晚些便会到达，恰巧‘七品莲’也在其中，兰遥可先与我在此等着，到时尽管拿去便是。”
我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感动，那‘七品莲’千金难买，但狄叶却云淡风轻的随口便将它赠与我，这等恩情，当真不知如何回报。
狄叶似看出我心中所想，微微一笑，只是邀我去江边游览，镇中江小，狄叶的船坊却是雕栏画柱，显眼异常，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狄叶对那些目光似乎浑然未觉，与我端坐于船上，净手煮茶，好不悠然。
待到夕阳西下，漫江橙红波光闪耀之时，狄叶口中所说的第一批货物到达了小镇，几十辆马车装载着长长一串红木青漆箱子，停在客栈前，我与狄叶恰好游玩归来，遥遥的便见那车队前方站着一个硕长清俊的身影，一袭干练的宝蓝衣裤裹着身体，腰间挂一长剑，一双眼睛不大，却凌厉的惊人。
那人看到狄叶，双眼一亮，快步上前抱拳道：“公子，货物平安送到。”
“辛苦了。”狄叶含笑点头，清亮的眼睛扫过我，复转头对他说道：“狄六，把‘七品莲’取出来。”
名为狄六的侍卫一愣，眼中已浮上一丝疑问，却并未多言，一抱拳，转身打开后侧箱子，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红木漆莲花金纹八宝盒，递与狄叶手上。
狄叶将它递给我时，我感到那个名为狄六的侍卫毫不掩饰的惊诧目光，不禁微微一顿，心中升起一丝犹豫。
“怎么了？”狄叶温声道：“拿去吧，你不是急着用么？”
“二公子，这‘七品莲’堡中也没有几颗，如今就这么送人，莫不是公子对这位姑娘有意，那也得先禀明了老爷夫人才合了礼数。”
这忽然响起的声音十分陌生，但那话里阴阳怪气的意味让我极为不喜，一时间又羞又怒，脸也憋得红了几分。
我瞧见狄叶眼中冷芒一闪，周身气势陡变，看样子是发怒了。
“是狄某管教不严，周总管亲自压送这一批小小的货物，竟没人提前告知我一声，怠慢了总管。只是我待兰遥犹如亲妹，总管还是少说两句为好，一来污了人家姑娘的清誉，二来若有人说狄家堡总管竟如村姑刁妇喜爱乱嚼舌根，损了总管名声，可就糟了。”
我见这周总管被狄叶这一番夹枪带棒弄得脸上一阵青白，心中暗喜，面上却满是楚楚可怜，一副受了委屈不敢多言的模样，狄叶见状，把我护在身后的，看着总管的眼神愈发嘲讽。
只见那尖嘴猴腮的周总管半晌方缓过气来，当即扯下脸冷笑道：“可不是，毕竟是二公子第一次接货，虽然无什么重要货物，但是老爷和大公子却是放心不下，若出了个什么纰漏那怎生可好？这狄六并非堡中培养的侍卫，二公子虽然待他亲近，但难保二公子不被奸人所惑，这不，才离堡中几日，便将‘七品莲’给一个不明底细的女子，二公子这待人接物未免太过单纯了些，也难怪，公子幼时在那荒蛮山寺呆了那么多年，这方面自然是不那么上心的。”
只听一声轻响，我侧头，看见狄六脸色满是愤然，腰中长剑出鞘些许，寒光一闪而过，却被脸色同样不大好的狄叶按住。
“狄六，雇辆马车，你送这位姑娘回红泥村。”
“是，公子。”
这狄六虽然忿忿不平，看来却也是听狄叶的话的，他收回剑，走到我面前，又恢复了原先板着脸的模样，不多时便弄了一辆马车，掀开帘子。
“姑娘，请。”
我上车时回首，那周总管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被狄叶拦下，他那模样我从未见到，面如冷霜，不怒自威，气势极是骇人。
狄六放下帘子，我霎时被封闭在小小的空间之中，怀中紧抱着装有“七品莲”的盒子，听着车轮挤压碎石的沙沙声，思索着方才所见，总觉得狄叶这个二公子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当得舒坦。
家宅大院，总有那么些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弯弯绕绕，看狄叶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软弱少爷，轮不到我去担心。
这么想着，我便心底一松，开始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一抖，停了下来，帘外传来狄六带着一丝沙哑的少年音色：“姑娘，到了。”
我掀帘下车，此时已是满天星斗，近在眼前的红泥村点点灯火，好不温馨平和。
道了谢，狄六客气的抱拳便走，我则抱着盒子走向药室，这药剂制成不易，要花上两三天，我还是尽快开始的好。
熬上药，我颇感疲累，起身回到住所告知孙犁一切顺利，他自是千恩万谢，我摆摆手，嘱咐了些照顾病人的事项，便回到房中换衣就寝。
墨竹一动不动的盘着，似乎在与我置气，闭着眼不理我。
我没有心思管它，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一沾上床铺，便迅速睡去。
却不知，再度醒来，便是天翻地覆。
作者有话说第5章 伍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