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坠》黄衣喵斯塔

2、第 2 章

　　斑驳的血迹随着人影的移动滴落在丛林蜿蜒曲折的道路中，如洒落一地的殷红色珍珠。树枝在脚下发出干涩的断裂声，听起来就像被折断的骨头在胸腔中相互摩擦。尽管那人的动作还是迅速得如同奔跑中的野兽，但她的喘息却越发地沉重，脚步也更为踉跄，被鲜血浸透的衣衫和羽翼上沾满了青草与枯叶。
　　羽人不停地穿越这一片茂盛的原始丛林，参天的树木和低矮的灌木丛互相交错，即使在中午阳光最强烈的时候，这里还是难得有几缕亮光透进，所以她毫不怀疑地认定这片丛林是最安全的地方，很难有人会发现她在这里。但对她而言最麻烦的莫过于怀中所抱的那个婴儿，由于一路的颠簸，婴儿不安地在怀里放声大哭，那哭声越吵闹，她心里就越慌乱，所以只能加紧步伐继续不停地奔跑，一直跑到某个哭声消散的地方。跑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她开始放慢脚步，酸软的双脚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迈一步。虽然此刻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迷路了，但羽人并不害怕。她只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靠在一棵大树旁随意地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低头看了下浑身浴血的自己，或许是因为拼命奔跑而使动作过于激烈的缘故，原本并不太明显的伤口在跑动中被硬生生撕裂了开来，还有些被树枝擦出的伤痕，都汩汩地冒着鲜血。羽人全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几十道伤痕，剧烈的疼痛遍布全身，并急剧渗入骨髓，渗入每一根神经，甚至每一个细胞中，使她几乎要晕厥过去。但她坚强的意志却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在这里晕倒，否则就注定了死亡。
　　松开怀中还在大声啼哭的婴儿，羽人散乱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但那并不是一种凶残，而是一种怨毒与怜悯并存的目光。她仿佛透过婴儿哭声想起了刚才的事，连带自己被族人追杀的事也一股脑地涌上来。她已经记不清三天前从牢狱中逃出来后，和多少个追杀她的羽人士兵打斗过，也数不清自己究竟被割开了多少个伤口，只是隐约地记得自己在那片遥远的草原上看到了许多聚集在一起的人类。“人类在杀猪宰羊进行祭祖仪式？真是好运，看来可以吃到免费的食物了。”羽人这样想着，她曾经看到过那种仪式，也确信那祭台上摆放的只是一头可怜的牲畜。食物的诱惑让她暂时地将所有伤痛都忘却，她知道如果再找不到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即使不被族人杀死，也会饿死，因此她必须使尽全力将人类的祭品夺走。羽人飞速地将祭品带走，她知道如果等到火烧起来再抢就来不及了，就算需要花时间自己烤也总比被烧焦好。当然在抢的同时，羽人也忍不住地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为羽族的高傲，即便在同族中，自己只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而已。
　　“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吧。”羽人看着地上还在哭泣的婴儿，气息微弱地喃喃自语道：“你们人类总说我们羽族残忍，自己……还不是一样。你说，我到底是吃了你好呢，还是把你放这里好，再不行就……啊！”
　　伴随着一声惊呼，羽人猛然发现自己的胸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支细小的木箭。什么时候被人发现的？她惊恐地向四周张望，一手撑着树干，另一手撑着地面，挣扎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然而在她还没有完全站稳的时候，又一支箭从树上飞速地直射而下，无情地刺入了她右侧的肩膀。根本没有时间应付，几乎是同一时间，后方射来一支箭，不偏不移地刺进她的小腿。这支箭瞬间就让她完全失去了站起来的力量。羽人明显感到中箭的腿部和肩膀有一阵酸麻，紧接着那里就像被截去了似的再没有任何感觉，不痛也仿佛不存在。她试着要迈开步子，但结果却是直愣愣地摔了下去，单腿跪倒在地。
　　羽人不停地来回转头观察四周，想要在树与树之间的缝隙中找到射箭的人，虽然明知自己很可能已经被包围了，但始终找不到一个人影。当她即将放弃时，却一抬头无意间看见了一个小矮人在躲在树上窥探着她。极短暂的目交接使树上的人立刻警觉起来，毫不犹豫地，小矮人一个转身像只猴子般敏捷地穿越过树枝，瞬间消失在错综复杂的树林之间。
　　地底族？她仿佛冷嘲似的苦笑了一下后，迅速展开翅膀向来时的路折回。然而过于繁密的丛林以及自己的伤势让她无法顺利地飞行，只能断断续续地在离开地面极矮的高度前行。不时冒出的树枝，冲撞着她脆弱的翅膀，使她带血的羽毛散落了一地，并不时地有声音从翅膀上发出，但此时的羽人已经分不清这个声音究竟是骨头断裂的响声，还是树枝折断的响声。
　　身后地底族的人不断地在逼近，她感觉的出那些人已经追得很近了，或者说不管自己怎么逃，那些从四面八方迫近的地底人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抓到自己，然而她还是拼命地扑腾着翅膀想要拼出一条路。这么做并不是出于对死亡的害怕，对于现在的她，死亡不过是迟早的事，并没有任何恐惧，放不下的只是作为羽族的尊严与高傲，即使死也不能死在地底族人的手中，在所有羽族人的眼中，地底族的人比人类更讨厌，他们的存在如同野兽，是极为卑贱的一个族群。
　　但是羽人没有发现，前方树上也站着一个地底人。他的脸上正挂着一抹冷笑，冰冷的眼神如同神灵俯视大地，羽人任何一丝微小的动作都尽收眼底。她拼命的挣扎看在他和其他七个地底族人眼中无疑是一场笑话，他们似乎是正在玩弄猎物的猎人一样，尽情地欣赏着这场笑话，欣赏自命不凡的羽族此刻所表现出来的狼狈。
　　可能是厌烦了这样的欣赏，又或是不想无谓地浪费时间，树上的人突然间从枝头消失，转瞬出现在了羽人的面前。看到羽人慌忙地停下，并吃惊地圆睁着双目盯着自己，他又一次笑了。几乎是半卧在地的羽人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需要仰视才能看清站在眼前的这个地底族人。他身高相当于人类十来岁的孩子，虽然和人长的一模一样，却有一对尖耳朵。深褐色的头发垂落在浅金色的眼睛上，遮不住那两道如刀刃般尖锐的目光。地底人抬头望向羽人的身后，随后举起手轻轻地握了个空拳。就在他放下手的同时，七支利箭从后面各个不同的方向齐刷刷地射向羽人。
　　“死了？真有点像乘人之危啊。”地底人一边说一边用脚踢了两下倒在地上的羽人。
　　“可毕竟我们杀死了羽人，这可是一件大事呢，老大。”从后面走过来的一个金发人说道：“把这人带回镜底城，可以领一大笔赏金，而且据说吃了羽人的肉，可以增加力量。只要有了力量，就能正面和羽族对抗了，以后也就不怕被那些该死的羽族欺压了。”
　　“哼，传说也能信？没脑子！不过拖回去领赏金倒是真的。”他冷冷地白了刚才那人一眼后，朝着刚才来的方向折回。
　　“对了老大，羽人带来的那个婴儿怎么处置？那个，好像是人类的孩子。”
　　“随便，大不了扔在那里，反正没人知道。”
　　“扔那里？”金发人停在原地困惑地挠了挠头，又赶紧追上去说道：“可扔那里不会被野兽吃吗？就算不会被吃掉也会饿死。毕竟还是个婴儿嘛，算来和我们也没什么仇，这么扔着总不太好吧。要不，我把小宝宝放到林子外面？那里有条山路，虽然走的人不多，但总算还有人经过，你看……”
　　“说了随便，真啰嗦。”
　　地底人头也不回地走着，突然间却在一棵树边停住弯下腰，随后便如同扔包袱似的把捡起的婴儿扔向后面的金发人。没有说话，也没有驻足，和另外六人一起消失在密林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