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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违命记 ...

  •   太子被废了,老大被幽了,老八再次被骂且断了俸米俸银。朝廷上下都在疑惑地注视着老爷子的一举一动,想要猜透其中的奥妙。到底谁才是老爷子心中新的皇储,成了朝臣们退朝后私下里最火热的论题。

      不光是朝臣们,就连皇子之间都开始猜测,不知兄弟中的谁可以继承大统。然而他们却是万万不敢把这事摆在面上讨论的,只是作为夜深人静时和着虫鸣风声的几句嘀咕。

      而老爷子呢,则不动声色,依然治他的国、出他的巡,狩他的猎,逗他的儿孙,时不时大发一顿雷霆,震得臣、子均不敢妄言,让人捉摸不透。每每看到一脸亦或铁青亦或苍白亦或土灰的臣子们从老爷子的澹宁居、乾清宫、行宫或御帐中走出来,璇玑便会在心中暗叹:老爷子一直说四阿哥“喜怒不定”,让人看不透,可如今他这招“喜怒不定”,该不会就是跟胤禛学的吧?

      五十四年四月热河避暑时,发生了准噶尔策妄阿拉布坦部众骚扰哈密的事件,老爷子与诸臣商议西北用兵之事,他特意召见随行的诚亲王胤祉和雍亲王胤禛进大帐,想听听他们的意见。让他有些惊奇的是,一向行事严谨,不太多言军务的胤禛这次竟然成了一个坚决的主战派,这也正合了他的心意。康熙很快下旨命吏部尚书富宁安督兵讨伐。自打这件事后,老爷子对四阿哥的态度似乎更亲切了一些。

      自八阿哥倒台后,八爷党里冉冉升起的新星是十四阿哥胤禵。此时的他似乎取代了一废前十三阿哥的位置,常被老爷子带在身边,或办差,或出猎。而十四阿哥则似是从八阿哥那里吸取了教训,又从他四哥那里学会了些沉稳,所以一直保持着谦恭谨慎的态度,更是甚得老爷子的喜欢。于是很多人把目光投向了十四阿哥,甚至有朝臣私下里拿出自己的房契赌将来的储君非十四阿哥莫数。

      谁能成为下一任储君,似乎成了大清国里的一个巨大赌局,各色人都想来赌上一把。

      然而老爷子不喜欢简单明了的事情,他喜欢在清水中搅起泥沙,好看那些伸长脖子等着他立储的各色人等的众生像。五十五年八月,八阿哥得了严重的伤寒症,老爷子虽然不在京中,却无时无刻不关心着他的寻医用药。可老爷子的另一个举动让大伙都不明白:他把十四阿哥胤禵派去与太医一同商定为八阿哥诊治的方案,却说了一句让胤禵出了一身冷汗的话:“十四阿哥胤禵向来与八阿哥胤禩相好……”

      可之后,老爷子并没有多说什么,好像真的只是很正常地派胤禵去照顾他的兄长一样。九月,胤禩病情恶化,而此时老爷子正行在从围场返京的路上。他似乎嫌人们的猜忌不够混乱,便明着对胤禛说应该派人去看看老八。胤禛派出的人回来说八阿哥病情危急。他猜测老爷子言已至此,估计下一步会派他这个略通医术的兄长回去探望,便请旨先行回去看看老八,老爷子准了。可没想到他前脚刚走,老爷子紧跟着就说他置扈驾大事不顾,更是一句话把他定为“疑似八党”,罚他署理老八的医药事务。胤禛哭笑不得,闷闷不乐地在京城懊悔会错了老爷子的意。

      璇玑暗地里为胤禛叫屈,可也不敢在老爷子面前多言语什么。她算了算老爷子的年纪,找到了一个比较科学的解释:老爷子的更年期真可怕!

      五十六年十二月,皇太后病重,老爷子虽然也身患重病,却仍坚持在胤祉、胤禛、胤祹、胤禄的协助下料理皇太后的医药及丧葬。而此时的坊间亦传今后的太子会是八、九或十四阿哥中的一个。九阿哥胤禟似乎也得到了老爷子“唯恐天下不乱”的真谛,开始装病,并且对他的亲信说大概皇储的位子会轮到他坐,可他是万万不想坐的,因此装病。老爷子得知这样的说法后,冷冷地哼了两声,不多搭理他,自己专心养病。

      五十七年,十四阿哥被由贝子超授王爵,并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统领西北大军。所有赌十四阿哥会是老爷子接班人的人都欣喜若狂,连九阿哥都亲自跑去向他道贺。可老爷子不久就做了两件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的事:先是在三月以积极供应当地驻军粮草为由,恢复了五十六年因“孟光祖冒充诚亲王门下行骗案”而被革职留任的年羹尧的川抚之职。然后又在十月升他为四川总督。谁都知道年羹尧是四阿哥的属人。而西北用兵,四川是一咽喉重地。若蜀川之道畅通,大军的粮草和后方供给便不是问题,大军定能一往无前地去剿灭准噶尔叛部;可若是被扼住了这条咽喉,那么任你在西北兵多将广,也只能“天苍苍,野茫茫”去了。这次让十四阿哥领兵出征西北,却让年羹尧镇守这片咽喉之地,老爷子这到底又是布的什么阵呢?

      很快,有人猜测,大概是因为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为同母兄弟,这样的安排有利于保障西北大军的粮草供应,从而稳定大军。再加之四阿哥从未表现出对王位的希翼之心,本来也颇有疑虑的老八、老九和十四他们才算是安了心。

      十二月,整个朝廷非常隆重地送走了西征的大将军王十四阿哥,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五十八年,弘时已经十六岁了,老爷子私下里对他仍是额外关照,常常派人把他接到身边陪伴。这让璇玑有些暗自叫苦,现在连她都不知道老爷子到底要对弘时怎样了。幸而弘时争气,成长得越发清秀聪慧,这些年来又学到了些老爷子的儒雅和王者之气,却总是谦谦有礼,着实让人没法不爱他。

      刚过了元日,弘时又被老爷子身边的人接到了宫中。还有两个月就要大婚了,女孩是尚书席尔达家的闺女,是老爷子亲自从一堆参选秀女的牌牌里挑出来,跟四阿哥嘀嘀咕咕说叨了半天后,才特意关照留给弘时的。老爷子对此还相当的得意,原因有二:其一,弘时的这位未来岳父大人可是位名人,家姓董鄂氏,历任兵部尚书、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并曾外放为官三年,署理川、陕总督事务。其二,俗话说,闺女象爹,而这位尚书大人的长相颇为俊雅又不失英气,所以大家那时虽然还没有见过那女孩,但却先看中了她爹的人品和长相……

      璇玑已经开始在心中依照着尚书大人的长相来描摹这个未来儿媳妇的模样了。这样的一桩婚事,无论是在家世上,还是在相貌上,都算得上是一桩天作之合了。

      门外的小太监掀开厚厚的棉帘子,让带着一身寒气的弘时进了澹宁居。弘时一眼就看到了向往常一样站在门口等候他的璇玑。来不及解下紫貂皮的斗篷,他就给这位从小就能在皇玛法身边见到,对他又特别关爱的特殊宫女行了个礼,轻声道:“璇玑姑姑近来可好?”

      璇玑爱怜地看着这个已经开始窜个子的小儿子:白皙的皮肤,饱满的天庭,水灵的双眼,笔挺的鼻梁,温润而厚薄适中的淡红色唇……大体上象极了玉徽,细节上却处处带着胤禛的影子……这真的曾经是那个她可以抱在怀里随意捏掐的小家伙么?

      还没等她对他摆手,他已经三步并两步跳了过来,把一双冰冷的手放入她的手中,嘴里轻声怨着:“哎呀,外面冷极了,忘了带皮筒子出来。快帮我暖暖。”

      璇玑连忙把他的手捧到嘴边呵了几下热气,然后紧紧地用自己温暖的手把他冰凉的手捂在胸前,忍不住责怪他:“弘时阿哥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大了也不会照顾自己,以后……”

      她还没说完,弘时呵呵一笑,打断她道:“我是故意的。”

      “呃?”璇玑一愣。

      “璇玑姑姑的手好温暖,”弘时拿起璇玑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抬头给了她一个无邪的笑,说道:“璇玑姑姑的手真象我额娘的手……”

      璇玑内心一阵幸福的心酸。她强忍着,可一低头,一滴泪还是砸到了弘时的手背上。弘时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怔怔地看着骨节上的那滴晶莹的泪,不解地问道:“为何每次说到我额娘,璇玑姑姑就会难过?”

      “啊,是这样……我听皇上说弘时阿哥生下来,额娘就病倒了,没能亲自抚养弘时阿哥,奴婢,奴婢是为阿哥感到难过啊……”

      “没事儿,嫡额娘待我如同亲生,八沃克(婶母)待我也好,现在还有璇玑姑姑心疼我,我知足了……”忽然,他原本快乐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忧郁,接着说道:“只是,每次阿玛看到我,都会忍不住叹气……虽然他极力不让我发现,可我还是能察觉出来。我知道,我太象我额娘了,总是让阿玛想起久病不起的额娘……”

      “不碍事的。”璇玑连忙安慰他,“再说,你阿玛心中能念着你额娘,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弘时正准备说什么,忽然从里面的屋子里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弘时来了吗?”

      璇玑连忙为弘时解下斗篷,拍了拍他的背,让他赶紧进去见他皇玛法。而她自己,则准备去给屋里那一老一少准备些热姜茶驱驱寒。忽然一个小太监进来回禀,说雍亲王正在广渠门外等着,说要见她。璇玑有些吃惊,连忙奔了出去,连斗篷都没有来得及披。外面阴沉沉的,看似还有一场雪要下。璇玑见到只有胤禛一人站在广渠门外,更加吃惊了。

      “你怎么也没披件斗篷就跑出来了?”胤禛笑着问她,刚准备解自己的斗篷给她,却被璇玑的摇头制止住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么?”璇玑担心地问他。

      “没有,那孩子出来得急了,忘了拿皮筒子,我顺道给他送来。”说着,胤禛从斗篷里拿出了一个紫貂皮的暖筒。

      “吓死我了,还以为……”璇玑说着,伸手去接,却一下被胤禛藏在皮筒子里的那只手抓住了手指尖。

      “我想你……”胤禛压低了声音对她说。

      璇玑愣愣地看着套在他们手上的皮筒子被风吹得来回晃着,指尖传来他手上的温度。一阵小风刮过,她突然清醒了过来,想缩回手,却仍被他紧紧地抓着。

      “你疯了?后面就是澹宁居!”璇玑小声警告胤禛。

      胤禛这才放开了手,小声嘀咕道:“弘时能常常见到你,还会在你面前撒娇吧?”

      璇玑以为他想让自己劝劝弘时不要再孩子气了,可没想到他却说出了一句让她既心醉,又喷饭的话。

      “我嫉妒了!”

      璇玑哭笑不得地看着胤禛,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这一父一子,真真是她体内的两条软肋。

      胤禛一眼瞄到澹宁居里有人出来,便连忙朗声说:“把这个皮筒子交给弘时阿哥吧。”

      璇玑听得出胤禛的提示,便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蹲安,答了一声“是”。她回身往澹宁居走,头也不回。

      胤禛也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澹宁居的门口,璇玑遇到一脸笑意的隋景,笑得她心里有些发毛。

      “哎呀,外面冷极了,我也没带皮筒子,也快帮我暖暖……”隋景学着弘时的语气,说着就把手放进了璇玑拿的那个皮筒子里。

      璇玑呆住了。等她意识到又被隋景作弄了时,便抽起皮筒子就往他身上打。隋景笑着跳开,还不忘回头给她做了个鬼脸。

      暖阁里正在和康熙老爷子下棋的弘时突然“呵呵”笑出了声。

      老爷子抬头问他:“什么事这么可笑?”

      “璇玑姑姑好像又被隋景公公捉弄了呢,孙儿听到他们的打闹声了。”

      老爷子也一乐,说道:“他们是你皇玛法身边的两个活宝,可好玩了。”转而,他丢了一粒棋子到弘时光光的脑门上,假装严肃地责备他:“臭小子,下棋竟然分心?!是以为皇玛法下不过你了是不?……”

      弘时摸着被砸的地方,嘿嘿一笑,说道:“要跟皇玛法过招,还得再修炼百十年呢。”

      老爷子对这句奉承很受用,乐得用手拍了拍弘时的脑门,得意地大笑了起来。

      -------------------------2月14日隆重的更新-------------------------------

      然而,让除了璇玑以外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在康熙登基快满一个甲子(六十年)的五十九年十二月,在老爷子封的世子里,竟然没有弘时!只有三阿哥诚亲王的儿子弘晟和五阿哥恒亲王的儿子弘昇。旨意颁布下来后,胤禛和兰慧都惊呆了。他们不敢相信会是这样一种结果,怎么也想不通老爷子如此喜爱弘时,怎么会不把业已成年的他也封为世子?论父辈的资历,胤祉、胤祺是亲王,胤禛也是亲王;论这几个孩子的资质,弘时虽并不是出类拔萃,可也算是他们这些堂兄弟中的佼佼者。胤禛内心有些沉不住气。他悲观地猜测,大概是老爷子看透了他这些年来隐藏的心机。亦或是看透了他利用弘时拉进与老爷子关系的努力。胤禛心中七上八下的,他又回想起那日“紫芝老人”留在桌面上的那句话“纵是秦汉灵丹在,不及膝下儿孙孝”。这些年来,他正是完全依照这个暗示而行动的,而这一举措也同样得到了邬先生的肯定。难道是他做得有些过了,才导致了老爷子的疑心?

      更让胤禛疑惑不解的是,在此前后,璇玑那边竟然没有丝毫的消息或举动。他急切地想向她问个明白,可事出突然,很难找到单独和她见面的机会。胤禛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悲凉,一个让他有些恼怒和无力的念头浮上他的脑海:现在的璇玑已渐渐变成了他皇阿玛的人,和他皇阿玛一道隐瞒、摆布着他们这些皇子们。她难道已不再是以前他所熟识的那个一心只为他一人的玉徽了?

      胤禛甚至有些愤怒,他不明白璇玑在想什么。聪明如她,为何不能帮助他们的儿子向老爷子多美言几句?为何不协助他给弘时一个好的未来?至少,能让他,让弘时,在他们各自的兄弟中抬得起头吧?胤禛觉得弘时未受封这件事定有蹊跷,他直觉地猜测璇玑一定了解其真相,只是不愿,或不能告诉他罢了。他渐渐感受到一种茫然的焦虑和恐惧:她究竟隐瞒了多少本可以告诉他的事情?这些年来的分离,她的心还完全在他这里么?

      璇玑是知晓未来的人,可无论是玉徽还是她,都不曾告诉过他关于未来的事情。因着当初对邬先生的承诺,他也闭口不问。可他大概明白,璇玑和邬先生似乎都在帮他走向那个至尊的地方,虽然他不确切这是顺天还是逆命。所以胡乱地猜测了一番后,胤禛又开始自责对璇玑的不信任。

      然而,比胤禛更要不知所措、心慌意乱的是弘时。他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皇玛法,亦或是皇玛法哪里看不上他。他越看那两位已被封为世子的堂兄越觉得自己没有哪里不如他们,心中甚是委屈。现在又见阿玛终日不愿正眼看他,一向疼爱他的八沃克虽然宽慰了他几句,可最近几日也似躲着他似的,本来说好了要他带了新媳妇去拜见的,也被她以身体偶感不适而委婉地挡在了门外。只有嫡额娘在他身边宽慰他,可嫡额娘向来言语不多,所以大多数时候,弘时就觉得自己象是生活在一个四面都是冰冷墙壁的冰窖里,没有温度,亦快没有了气让他呼吸。他偷偷跑到额娘的海棠院,支走了所有的奴仆,拉着额娘的手痛哭了一场。可额娘一动不动,让他瞬时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可怜的人。看着额娘那张这些年来都不曾变化的面容,他突然想到了这两年里阿玛经常宠幸的那位姨娘年氏和她五月份才给阿玛生下的那个小弟弟福宜……听嫡额娘私下里的意思,若是额娘没有生病,年姨娘定不会成为这府上最能和阿玛亲近的女人。这更让弘时添了一分心寒。

      此时的弘时就像一个一下被所有人抛弃了的原本非常幸福的孩子,瞬间尝到了人世间真正的冷暖,同时也产生了怀疑和厌恶身边一切人,一切事物的心理。随之而来的,还有从混乱的意识中萌芽出的想要寻找自我的排外逆反心理。

      弘时的这样一种心理成长太快了,快到让璇玑也不知所措。

      乾清宫的西暖阁。璇玑紧张地看了一眼皇上,又看了一眼方才被皇上派去接弘时阿哥,却独自一人返回的太监陈福①。

      “病了?怕秽病染到龙体不敢进宫?什么病?有没有让太医看过?”正在批折子的老爷子没有停下手中的笔,连头也没抬,问道。

      “回皇上,依奴才看,弘时阿哥其实不像是有病……”陈福回话道

      他话还没回完,老爷子“啪”地搁下手中的毛笔,厉声道:“说病了就是病了!什么时候轮到‘依尔等奴才看’了?你是太医还是御医?竟敢妄出此言!来人,拉下去掌嘴五十!”

      陈福被侍卫拉了出去,一会儿屋外就传来清脆的“啪啪”声。整个乾清宫当值的奴才们没有一个敢出大气的。

      璇玑心里暗暗叫苦:弘时这个小祖宗,平日里总是见他乖巧可人,怎么这个时候忽然犯起了浑,竟然敢把老爷子派去接他的人给这么打发了回来!虽然老爷子每次去接弘时都是私下里吩咐太监们去做的,算不得什么圣旨,可话毕竟是从老爷子口中说出来的,也可算是口谕吧?弘时如此一来,不就成了违命了么?

      璇玑正急愁攻心,忽然听得那边老爷子叫她。

      “璇玑丫头啊,弘时那孩子今年也十七了吧?”

      “回皇上,弘时阿哥是十七了。”

      “唉,也怪朕,孙儿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可朕还把他当作是那个那年帮朕向你讨奶酥果馅花糕吃的小人儿……朕看他肯定是病了,而且是心病,心病易结不易解啊……这样吧,丫头你平日里与弘时阿哥亲近,就亲自去走一趟,叫他进宫来,说他皇玛法要亲自给他医病。”

      璇玑正求之不得,连忙应下这个差事出宫去了。

      皇上第二次派人来接弘时,让雍亲王府上上下下震动不小。嫡福晋兰慧亲自出来迎接,可当她看到来人是璇玑时,大吃了一惊。她吃惊于皇上竟然派出了这么心腹的人来接弘时,更吃惊于璇玑那张这么多年来不曾改变的容颜!她的脑海中模模糊糊地产生了一种关联——她想到了躺在海棠院中的玉徽!

      可容不得她去细想,她连忙带了璇玑往弘时住的院子去。一边走,她还一边跟璇玑解释:“方才陈福公公来了又走了,我们还当是只是来给弘时阿哥传话的,哪里知道弘时阿哥竟然做出如此忤逆的事情来。如今四爷还在宫里公干,不在府上,这可怎么是好呢?若是弘时阿哥有什么不当,还望璇玑姑娘在皇上面前给求个情,是臣妾平日里对小阿哥管教不严,宠坏了弘时阿哥,跟四爷不相干的……”

      璇玑听兰慧如此维护胤禛,又没有把责任推向弘时的意思,内心甚是感激。她对兰慧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接她的话,却暗暗对弘时此次的举动有些生气。快步走到弘时紧闭的厢房门口,拍了拍他的门,本想大声叫他出来,可话一出口,却变了另一副模样:

      “弘时阿哥,开开门,是乾清宫的璇玑来了。”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走出脸色苍白的弘时。他抬头看了一眼璇玑,脸上满是无助和懊悔。忽然,这种表情被另一种表情所代替,彷佛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一般,他扑通一声跪在璇玑面前,带着极大的委屈,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朗声道:“若璇玑姑姑是来接弘时阿哥进宫的,恕弘时阿哥不能随你一道儿去了。还请璇玑姑姑帮弘时阿哥带话给皇玛法,请问弘时阿哥究竟有哪里做错了,伤了皇玛法的心?又有哪里做得不好,让皇玛法失望了?孙儿左思右想没个解,实在是无颜再去面见皇玛法,所以把自己锁在书房反省……”

      璇玑看着弘时脸上倔强的表情,听着他强硬的口气,又心疼又生气。她尽量平静地对弘时说:“弘时阿哥,你可知皇上听说你病了,有多着急呢。因着陈福公公回话说你不像是在生病,皇上还让人掌了他的嘴。皇上这次派奴婢来接弘时阿哥,还要奴婢给弘时阿哥带了话来,说阿哥这是心病,皇上要亲自为阿哥医治呢。”

      “请璇玑姑姑代为弘时阿哥向皇玛法回禀,孙儿明白了,原来皇玛法是觉得孙儿还是一稚儿,还无法象兄长们一样担当起为皇玛法效力的重任。孙儿这就闭门苦读,更加长进,争取尽快让皇玛法看到一个能顶天立地的弘时阿哥,所以现在弘时阿哥要抓紧一切时间。还请皇玛法恕孙儿暂不能进宫陪他老人家共享天伦了。”

      璇玑和兰慧听到弘时虽然没有明说为何违命不进宫的原因,可也都听出他还是介意未被封世子的事情。两人都为弘时如此会说话而感到欣慰,可同时也被他这种冷硬的态度所激怒。

      “弘时阿哥!”兰慧生气地唤了他一声。

      弘时看了看兰慧,又看向璇玑。

      “弘时阿哥是需要多加历练,才能长成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也不差这一会儿吧?皇上还惦念着上次未完的那盘棋呢。皇上还夸弘时阿哥的棋艺越发的精进了呢……”

      “可皇玛法也曾教导过,人不能沉溺于棋牌之乐,而要精读诗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才算真正的精进了学业。想来弘时阿哥实在羞愧,这些年来把时间都荒废在了棋艺上,学业上不曾有什么大的长进,让皇玛法失望了,所以弘时阿哥这就去补上学业……”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弘时的言语,也让所有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手掌上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感觉,璇玑被自己下意识的动作也弄得愣在了原地。她竟然扇了弘时一个耳刮子!

      被突如而来的耳刮子当场弄懵了的弘时怔怔地看着璇玑,一脸无法相信的表情。

      璇玑咬着牙,强忍着对他的心疼,说道:“弘时阿哥,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阿玛,额娘,这雍亲王府的上上下下想想!你如今不管有什么理由不愿进宫,都是违抗圣命!弘时阿哥想要封号,想要面子是么?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如今做出这样的举动,能得到你想得到的那样东西么?你是在试探皇上有多看重你么?天家不比寻常家,儿孙撒个娇赌个气,想要的东西就可到手……弘时阿哥啊,你做此举动,到底是想看看皇上当着你那些堂兄弟的面会如何处置你,还是想看看皇上当着你众伯伯叔叔的面会如何处置你阿玛?你这样做对得起谁?你对得起陪你在这里丢尽了颜面的嫡额娘么?”

      脸上仍火辣辣地疼着的弘时不可置信地望着璇玑。

      “弘时阿哥只需给我一句话,你今儿到底跟不跟我进宫?!” 璇玑冲弘时厉声道。

      弘时本已乱了的心智,此时腾地一下被璇玑最后一句毫不客气的话给激起了死抗到底的逆反,他死死地盯着璇玑半晌,然后伏身磕头,说道:“璇玑姑姑说得是,这样看来,弘时阿哥更是一无理取闹的小儿,更是无颜再让皇玛法见到我这副德行了!”

      璇玑气得心里一阵绞痛,可忽然觉得弘时刚才最后那句话也在理。如今弘时还闹着脾气,心里憋着委屈,冲他们发作也就无所谓了,若是在老爷子那儿,被喜欢刨根问底、明察秋毫的老爷子引出了实话,引得小脾气发作,而惹怒了老爷子,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不知为什么,璇玑觉得迫让如今的弘时去见老爷子,弘时很有可能会和帐殿夜警那晚的十三阿哥一个下场……

      璇玑倒吸了一口冷气,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了雍亲王府。大惊失色的兰慧顾不上责骂弘时的不懂事,连忙叫了管家,让他想办法赶紧去通知在宫中办差的胤禛。

      心神不定的兰慧再回到弘时住的小院时,却发现那孩子已经不知跑哪里去了。她回想着刚才璇玑的一言一行,越发觉得皇上身边的这个丫头怪异。忽然,她想起了璇玑那句“因着陈福公公回话说你不像是在生病,皇上还让人掌了他的嘴”的话。她几乎是强烈地感觉到:那个陈福,可能会对四爷不利……

      --------------------------2月15连夜更新----------------------------------

      乾清宫西暖阁。老爷子看到独自一人进来,面色苍白的璇玑,一怔。他放下了手中的毛笔,问道:“怎么,连丫头你亲自出马,也请他不来?”

      璇玑连忙跪下,回话道:“弘时阿哥不敢,弘时阿哥只是说羞于见皇上,才不敢来的……”

      “羞于见朕?他是怎么说的?”老爷子有些摸不到头脑。

      “回皇上的话,弘时阿哥只问奴婢,他做错了何事,伤了皇上的心,又有哪些地方还不够好,让皇上失望了……”璇玑在脑海里飞速思度了一番,还是决心为弘时搏一把。

      老爷子又是一怔。紧接着,他把手中的御笔一扔,气冲冲地说道:“他没错!不是他的错!错的是他老子!李德全,你到户部去把四阿哥给朕叫来!朕要让他亲自去跟朕的孙子解释为何不能给他世子的封号!”

      璇玑一听,急得一阵头晕目眩,趴倒在地上。老爷子觉得有些奇了,可还没等他问话,就见刚领旨出去的李德全又快步走了进来。

      “回皇上,雍亲王四阿哥胤禛如今正跪在外面等着请罪呢。”

      “来得倒快!让他进来!”老爷子对李德全命令道。然后他又看向仍弯着身子跪在他面前的璇玑,问道:“丫头,你又怎么了?”

      “回,回皇上,刚才奴婢赶回来得太急,岔气了……”璇玑捂着小腹左侧,咬着牙,倒吸着冷气挤出了几句话,似乎真的很痛。其实,痛的地方是在她的心口。

      “那你下去歇着吧,这会儿就不用当值了。”老爷子开了恩。

      璇玑谢过皇上,往外退。她退出的时候,正好胤禛进来,两人甚至都没有机会用眼神交流一下,就擦肩而过。璇玑只听得身后胤禛用悲凉的语气说道:“不孝子胤禛代不孝孙弘时,向皇阿玛请罪……”

      不知为什么,璇玑不敢听下面老爷子和胤禛的谈话,她飞快地跑了出去。边跑,边落泪。

      璇玑出去,并没有回自己的住所。她偷偷地躲在乾清宫附近,等胤禛出来。

      等了很久,胤禛终于出来了,脸色异常的苍白,脚步飘浮无根。璇玑知道老爷子肯定说了很重的话。她捡了块小碎砖砸了一下正游魂般走着的胤禛,示意让他过来。被砸到的胤禛猛地一清醒,看到在一个角落正伸着脑袋冲他做手势的璇玑,他连忙四下打量了一番,看到没人,才假装若无其事地踱过去。

      璇玑把胤禛带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问他道:“皇上都说了什么?”

      胤禛看着璇玑,象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问她:“你向皇阿玛说过关于玉徽的什么事情么?”

      “没有啊!”璇玑看出他的疑惑,觉得有些委屈。

      “可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现在的李氏就是玉徽!”胤禛瞪着眼睛,吃惊地对她说。

      璇玑叹了口气:“皇上早已知道了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胤禛恼怒地低吼。“你也早就知道了吧?就把我当个傻子似的蒙在鼓里!”

      “看看,你现在这个惊魂失措的样子,若是我早先告诉了你,你还能那么坦然地来皇上面前请安、办差么?”璇玑也气。今儿真不是与人见面的黄道吉日!

      胤禛无话可反驳,只是气乎乎地看着她。

      “皇上说要追究你偷梁换柱的事情了么?”璇玑焦急地问他。

      “那倒没有。不过皇阿玛责骂我,说我们当年造的孽,如今却得让弘时为我们担着,让我自己想办法解决弘时的问题。”

      璇玑听得老爷子并没有要怎么样胤禛和弘时,长舒了一口气。她问他:“你,准备把实情告诉弘时么?”

      胤禛摇了摇头,说道:“这孩子这些日子里受到的打击太大,太多了,每每看到他委屈的眼睛,我都不忍,只得躲着他。现在若是把当年玉徽的真相告诉他,他肯定承受不了的……”

      “嗯,现在不告诉他也好……平日里看这孩子挺聪明挺乐观的,没想到遇到了事儿上,竟然这么不开窍,还犯了倔脾气。”璇玑轻叹。

      “那还不是象你!没事的时候都嘻嘻哈哈的,有事时,犯浑时,就什么都不跟人商量,一意孤行,倔得十头牛都拉你不回。”胤禛走上前去,揽住璇玑的肩膀,无奈地笑了笑。

      璇玑嗔瞪了他一眼,问他道:“现在你明白了皇上为何不封弘时为世子了吧?”

      “难道就是因着我和玉徽,也就是我和你的往事?可我不明白了,弘时有什么错?再说了,玉徽已经成了那个样子,能会惹起多大的麻烦?”

      “唉,你还记得五十六年孟光祖的案子么?那孟光祖明明是三阿哥派到京外联络的属人,可最后皇上定案时铁定了说他是冒充王差,又叫蒙养斋馆内一向为人正派的魏廷珍大人在必要时以身相保三阿哥,是何道理?”璇玑反问胤禛。

      胤禛沉吟了一下,答道:“是怕被人利用了这案子,坏了三哥的名声,又打击到三哥……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璇玑看他今天是被皇上吓得够呛,竟然连这点都反应不过来了。她一跺脚,忍不住轻掐了一下他的手背,又反问他道:“你用梁氏玉徽代替了李氏淑莹作了你府上的侧福晋,这不是欺君是什么?若是被心怀不轨之人发现了,会怎样?如今可不是什么太平日子……”

      “所以,皇阿玛虽然很喜欢弘时,可有心爱护咱们,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只好舍了弘时,保护咱们?”

      “确切的说,皇上想保的只有你这个他的儿子罢了。”璇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可知,皇上为了你们这些阿哥们,操碎了心,也伤透了心……你今后能多尽尽孝的话,那是最好。”

      胤禛点了点头,转而问璇玑:“这也是你要留在皇阿玛身边的原因之一么?要为咱们偿还原来亏欠他的?”

      璇玑一笑:“我可不曾亏欠过皇上什么,亏欠的人是你,别扯上我。”

      胤禛也轻笑:“那还不是为了你?如今你倒是变成了另一个人,撇得一干二净……”

      和胤禛之间的调笑让璇玑感到轻松些,可她的脑海里立刻又浮上了弘时那张委屈的面孔。她问胤禛:“今儿回去了,你要怎么跟儿子解释?”

      “这个你放心,皇阿玛虽然把我大骂了一顿,可最后也给我支了现成的一招。他提示我去告诉弘时,封弘晟和弘昇而没有封他,一是因为这两位子侄是两位亲王的嫡长子,没有大的过错的话,就没有不封的理由;二是因为他们的年纪都比他大出很多②,是该封世子的时候了。而弘时还年少,等建功立业了,还有得是机会。”

      “弘昇可不是五阿哥的嫡长子,弘时肯定是清楚的,这第一条不能用。”璇玑纠正胤禛道。

      “你怎么忘了?五弟的嫡福晋他塔喇氏身体羸弱,不能生育,于是五弟就奏请了皇阿玛,告宗人府,把侧福晋刘佳氏所出的第一子认在了他嫡福晋的名下。②”

      璇玑点了点头,望向胤禛:“多亏了皇上思虑得周全,你回去就这么跟儿子说吧。多安慰安慰他,在他需要人的时候,千万别再从他身边逃开了。我看他也是个内心太过细腻的孩子。”

      胤禛点了点头。

      “对了,今天到府上,听到了小婴孩的哭,是府上又添了小阿哥?”璇玑假装无所谓地问胤禛。

      “哦,应该是福宜,今年五月才出生。”胤禛很无心机地回答她。

      “是年氏的儿子?”璇玑内心的醋瓶子已经彻彻底底地被打碎了,她恨不得扑上去咬胤禛一口。可她知道,自己所爱的这个男人,所处的这个时代,一夫一妻的观念是不怎么存在的,她也只好天天用“眼不见心不烦”安慰自己。她忍住那种冲动,仍故作轻松地问他,可嘴里的牙都快被她咬碎了。

      胤禛点头。

      “你和年氏……你爱她?”璇玑问出此句时,暗地里下意识地已经握紧了拳头。

      胤禛看到璇玑脸上那种阴晴不定的表情,和她紧绷的双臂,就知道她在极力忍耐。可他仍无奈地说:“我身边,需要女人……而她,象以前的你,所以我……哎呦……”

      胤禛苦笑着看着俯身咬住他手背上一块皮肉的璇玑,也不敢大声叫出来,只是皱着眉忍着疼,任她咬。

      璇玑抬头,一脸的愤懑,压低了声音重重地对胤禛说:“我不喜欢那个年氏!你也不许喜欢她!她干吗象我?!我不准!我不准!”

      胤禛故意端详了璇玑一番,说出了一句让她气馁不已的话:“那,你回来?”

      “你,你欺负人……”璇玑极其委屈,眼泪唰唰地流了出来。

      看到她的泪,胤禛竟然笑了,他俯下身子,把嘴巴贴近璇玑的耳侧,吹气如和风般地对她轻声说:“其实,我真正看重的人是她二哥年更……”

      话还没说完,他就发现璇玑已经紧紧地抱住了他,在他脖子上狠狠地亲了一下。再转头看她,带着泪花的脸上已经有了些宽容的笑意。她,这些年了,不仅容貌没有改变,连秉性里的那点稚气,都不曾改变。

      看到胤禛笑着看她,璇玑便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他左右到了情绪。她故意一撇嘴,酸溜溜地说了句:“‘福’字辈啊?有违祖制呢,怕是越是求福,越是事与愿违呢……”

      胤禛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下巴,说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恶毒了?这是小名儿,大名儿还没取呢……”

      本还想跟她念叨些什么,她却开始推他,让他赶快离开,好让她“眼不见,心不烦;耳不闻,心为净”。胤禛识相地打住,嘱咐她好生保护着自己,便离开了。

      璇玑见胤禛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便抬头看了看天色,知道该回皇上身边当值了。她转身向乾清宫走,却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十三阿哥胤祥忽然笑嘻嘻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我早就说过你是我四哥的人,你当时还否认。”

      璇玑死死地盯着胤祥那张笑嘻嘻的脸,发现他的笑就像一个好奇心很重的孩童发现了一个天大秘密后才会有的那种可爱的笑。可她现在没心情觉得他可爱,因为她自己就是那个天大秘密的一部分。肯定是刚才和胤禛在一起时的情形被他偷窥到了。幸好璇玑知道十三阿哥是和胤禛一心的,这也曾从胤禛口中得到过证实,所以才不必太过于惊骇。

      璇玑不理他,想侧身从他身边绕过。他也不加阻拦,只是笑着问她:“你为何选择帮我四哥?我四哥有什么好?除了那个不易近人的臭脾气,哦,还有些才情,那是要财没财,要色,也快要衰了……”

      璇玑听得脚下一个踉跄,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胤祥。

      胤祥见她不回答,继续问她:“你可知道,他是在利用你?你如今的身份,对我们哪个兄弟来说都是非常宝贵的。”

      “利用?十三爷何出此言?”璇玑不解他到底在说什么。

      “你可知道,任你再如何帮他,如何想要勾引他,他又是如何在表面上待你好,你都没法真正进入他心里。他的心中已经有人了,无法再多你一个。”

      璇玑一听,反倒乐了,她夸张地向胤祥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笑着对他说:“谢谢十三爷告诉奴婢这个!”说着,便一蹦一跳地跑开了。

      站在原地的胤祥望着璇玑的背影,更加迷惑了:四哥不知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这个重要人物,究竟能否真正靠得住啊?

      -------------------------------2月17日更新-----------------------------------

      璇玑前脚刚踏进乾清宫,就被后面冲进来的一个小太监给撞了一下。那小太监怯怯地给她赔了个不是,看到从西暖阁出来的李德全,便三步并两步地跑了过去。李德全一唬脸,压低了声音呵斥他道:“跑什么跑?还有规矩没有?赶着上菜市口③呐?”

      那小太监赶紧给李德全打了个千儿,回话道:“李谙达,弘时阿哥如今在乾清门外,请求见皇上呢。”

      璇玑听了身子一凛,怔怔地看着小太监的背影,以为他回错了话。她又看向李德全,发现他的表情似乎也表明他和她想得一样。

      “你说谁?可是雍亲王家的那个弘时阿哥?”李德全又问了一遍。

      “正是。”

      李德全转身抬脚就要进西暖阁,可踏出去半步的脚又放了下来。他侧过身对站在门口的璇玑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对她吩咐道:“璇玑,你进去跟皇上说。小心分寸,皇上今儿心情不好……”

      璇玑一头冷汗地抬头看了看李德全,暗骂他是只老狐狸。可想到今儿老爷子两请弘时都不来,这会儿天也快黑了,宫门也快要闭上了,他却巴巴地来了!不知弘时是不是回心转意来赔礼道歉了?可算算这时间,胤禛应该还没到家中,应该还没有开导过弘时啊。难道是路上遇到了?若是没遇到,弘时这会儿来,又是为何?

      璇玑猜不透,可也不敢耽搁,来不及想好对策,她一脚踏入西暖阁,可看到半躺在炕上闭目养神的老爷子,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边康熙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是璇玑,便问了她一句:“丫头,有没有好一点?”

      “回皇上,璇玑已经没事了……敢问,皇上有没有好一点?”璇玑小声问道。

      “嗯?眼睛有点疼,下午看折子看多了。来,帮朕捏捏脚,朕觉得脚处的血脉不通畅,怪冷的。”

      璇玑走过去,掀开老爷子盖在身上的锦被一角,她轻轻地帮他做着捏拿。彷佛是一瞬间做了决定,璇玑脱口而出:“皇上,弘时阿哥如今正在乾清门外求见呢。”

      “嗯……倔小子知错了?”

      “要不要奴婢先去看看?”

      “不用了,一定是知错了。那孩子虽脾气倔,可心底却透着纯和,就怕一时钻进了牛角尖出不来。跟他额娘当年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唉,说来也怪,朕虽然生气,可就是喜欢他们这样真性情的人,有什么说什么,不把情绪在朕面前藏着掖着。璇玑啊,叫人把弘时阿哥叫进来,朕要见他。”老爷子缓缓地说。

      “是。”璇玑连忙起身,叫一个当值的小太监去乾清门外请弘时进来。如今看来,老爷子这边的气是已经暂时消了,唯一的问题就是弘时。弘时会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暖阁外传来一阵细微的轻快脚步声,夹杂着李德全的尖叫:“呦,弘时阿哥这是怎么弄的……”

      康熙和璇玑听得都有点诧异,可随后就见到一张花猫脸,一身脏兮兮的弘时快步走进了西暖阁。他一进来,便恭恭敬敬地跪下,给老爷子磕头请安,然后一脸兴奋地说道:“皇玛法,您原先问孙儿,什么样的人才是朝廷最需要的臣子,孙儿那时说不知,现在终于有答案了!”

      “哦?”老爷子听了非常感兴趣,坐直了身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弘时,问他:“是什么样的答案啊,说来给皇玛法听听。”

      弘时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样东西来,双手捧着,举给老爷子看。

      老爷子示意璇玑把那东西拿过来。璇玑快步走过去从弘时手中拿过那个东西,送到了老爷子手中。老爷子接过那东西的一霎那,愣住了。他抬头问道:“一块石头?”

      “嗯,一块鹅卵石。”弘时自信满满地回答。

      “这,怎么解释啊?”老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孙子。

      “回皇玛法,这块石头,原本也许不是这样圆润,可经过许多年河水的冲刷,磨去了它的棱角,让它变成了如今这么一块圆滑的石头。”

      老爷子听着,微微皱起了眉头,又问弘时道:“可这种相似的石头河滩上到处都是,你的意思是朝廷需要的是这样周遭圆滑,没有个性的人么?”

      “不,皇玛法,孙儿不是这么看的。河滩上这种形状的石头比比皆是,可仔细看去,却又各有不同。而且,这块石头比起河底那些容易被水带走的沙砾来说,至少它还是块磐石,还能躺在河堤上自己的原处,不会随波逐流。”

      “哦?”老爷子听着,嘴角渐渐挂起了一丝笑容。

      “而且,请皇玛法再感觉一下手中的这块石头。是否觉得握在手中大小轻重适中,十分的舒适,并没有一般石头棱角分明,硌手的感觉。所以孙儿愚见,觉得朝廷需要的朝臣,正应该如此。虽被各种遭遇修磨了外型,却依然能坚持自己的本性和职责,从不随波逐流,站在自己该站的地方。必要的时候,被君王这么一提拿,用起来既顺手,又舒心。这才是一个臣子应该成为的样子。”弘时说着,还带着一丝稚气的瞳子散发着异常明亮的光芒。

      老爷子听了大笑起来,吩咐璇玑说:“还愣着干吗?快扶弘时阿哥起来,让他坐到炕上来。再去给他弄条热毛巾,擦擦这一脸的土。”

      璇玑微笑着,连忙去扶起弘时,安置他坐到老爷子对面的炕上,又给他拿了热毛巾擦脸。

      “好一个石子与沙砾的对比。弘时啊,你跟皇玛法说说,你要做什么样的人呐?”

      “孙儿要做皇玛法的一块鹅卵石!”

      康熙大笑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石头,又问弘时道:“在哪儿弄得这一身脏?”

      “在清河边儿上。”

      “怎么就想起去那儿了呢?”

      “皇玛法一直跟孙儿说,历史就像一条大河,又说过今人要以史为鉴,所以孙儿今儿挨了璇玑姑姑的训斥后,就跑到了河边,想让自己对着河水好好反省一下。”

      康熙笑盈盈地看了看璇玑,问弘时道:“哦?她是怎么训斥你的?”

      璇玑干咽了一口吐沫,紧张不安地飞瞥了弘时一眼。弘时倒落落大方地看了看璇玑,说:“回皇玛法,璇玑姑姑说,孙儿不该用撒娇赌气的方法试探您到底有多疼爱孙儿,也不该因着一己之私,而顶撞皇玛法您的旨意。”

      “嗯,这才是朕懂事的乖孙子!”老爷子笑着拍了拍巴掌,却也向璇玑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老爷子赐了弘时一桌饭食,看着他美美地吃了下去。然后派宫中的太监备车送他回家。璇玑送弘时出乾清宫,看着儿子在寒风中有些单薄的身体,她忍不住走过去,向往常一样把弘时的手握在手中,呵了几口热气,然后捂在胸前给他暖着。抬头看他时,发现弘时正张着一双单纯,却透着认真的眸子看着她。

      弘时轻声对她说:“璇玑姑姑,那会儿你下了好重的手,这手就不像我额娘的手了……”

      璇玑潸然泪下,她正想解释些什么,忽然看到弘时又笑了。

      “多谢璇玑姑姑把弘时阿哥打醒。”说着,他反过手掌,紧紧地握了握璇玑的手。

      把弘时送走,璇玑擦干了泪痕,重新回到老爷子身边,却发现老爷子正把玩着弘时带给他的那块石头。见她进来,老爷子说了句让璇玑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这石头啊,也有很多是被从山上冲下来的,也不是能呆在原处一动不动,总会被冲得移动了位置。经年的冲刷后,迟早也会变成随波逐流的沙砾……坚石如此,人何尝不是如此啊……”
      ***********************************************************
      胤禛听了胤祥自作主张对璇玑的试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可胤祥那边全然不知,仍在苦思冥想璇玑到底是不是靠得住的人,她又为何会站在他们一边。

      “十三弟,你就不要瞎想了,听四哥一句话,她是我们可以信赖的人。”胤禛走过去,拍了拍胤祥的肩膀。

      胤祥仍不大相信地抬头看了看胤禛。突然,他似乎恍然大悟:“难道是因为母妃的缘故?”

      胤禛还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就听那边胤祥又否定了自己刚才的猜测:“不对呀,母妃明明是偏心十四弟的。就算要帮忙,怕也是会帮十四弟吧?而且,现在的十四弟可是神气得很,至少看起来比四哥你有出息……”

      “好了,你再这么疑神疑鬼,罗哩叭嗦的,我可要赶你回去了!”胤禛佯装气恼。

      胤祥定定地看着胤禛,突然一拍桌子,道:“好吧,暂且信了她。可是四哥,还是小心为宜。我听说,老八似乎对咱们起了疑心。”

      胤禛点头:“这个我知道,他早就起了疑心的,可表面上仍维持着和气。老九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们俩凑一块儿也算是半个诸葛亮了。只是我觉得,作为兄弟,他们暂时不会对咱们有什么威胁,大不了就是多派探子刺探消息,搜集我们结党的证据。但是,他们一直在加紧查找我们在朝中的亲信,或加以收买,或扳倒铲除,这才是我们现在要防的。”胤禛转头看向胤祥,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十三弟啊,你一向机灵,人脉比较广,武功又好,有一件事你要帮助四哥。”

      “四哥您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尽量去办。”

      “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璇玑,不要让她出任何差池。”

      胤祥不解地看着胤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四哥你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中了那丫头的蛊?”

      “中蛊?”胤禛有些不明白。

      “嘿,看那丫头,十多年了,心性倒是越发的历练了,可容貌竟然未曾改变,跟吃了什么长生不老药似的。也幸好她是皇阿玛的亲信之一,有皇阿玛罩着她,没人敢在台面上说什么。你可知道私下里人们是怎么议论的?说她是个妖女……”

      胤禛无奈地笑了一下,说:“什么妖女不妖女的,她还不是忠心耿耿地守在皇阿玛身边?既然皇阿玛都不追究这事儿,你还操什么心?”

      “那倒也是。”胤祥点了点头。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对了四哥,户部有个人才,我想向你引见一下……”

      ①陈福:史载被八阿哥他们收买了,在康熙身边窥伺他的一举一动的内廷太监之一。
      ②弘晟,三阿哥第三子,康熙三十七年九月初二生,母嫡福晋董鄂氏;弘昇,五阿哥第一子,康熙三十五年四月初六日生,母侧福晋刘佳氏,五阿哥嫡福晋未有任何嫡出。此过继乃坑主自行yy。弘时生于四十三年二月十三日,比这两位世子都要小得多,所以很多说法说是因为弘时少时言行不谨而没有被一齐封为世子,坑主非常不能苟同。
      ③菜市口:专门一处砍杀犯人的地方,是一个法场。

  • 作者有话要说:  1. 康熙五十九年,老爷子登基还不到一个甲子……俺不识数,俺不识数,俺不识数……罚抄100遍……
    2. 前一稿的中间更新部分把福宜的生日由五月笔误成了七月,已做更正。无良的坑主果然不希望这无辜的孩儿那么早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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